温珞柠乐得清闲,只在一旁默默观察。
将那些被刻意打压或提拔的名字暗自记着,心中对前朝后宫盘根错节的势力分布、以及各位妃嫔背后的倚仗与忌惮。
又明晰了几分。
在翊贵妃与恪妃一路的针锋相对下。
这场大选总算是磕磕绊绊地进行到了最后的殿选环节。
殿选之日。
体元殿内灯高悬,彩绸低垂,一派皇家气象。
通过层层严格筛选,最终得以站在天家殿堂内的,仅剩三十余名秀女。
她们按照家世高低与籍贯远近排列整齐,皆身着统一的浅碧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不见多余钗环。
一个个垂首敛目,屏息静气。
如同初绽的花苞,静立于殿中铺陈的锦毯之上。
尽管衣着素简,却难掩那份正值青春的姣好容颜与窈窕体态。
御座之上,顾聿修身着一袭玄色冕服,十二旒白玉珠垂落额前,遮住了他深邃的目光。
翊贵妃、德妃、恪妃、以及作为协助位列末座的温珞柠,分坐两侧。
温珞柠端详着这些稚嫩的脸孔。
她们大多只有十三四岁,身量纤纤,皮肤白皙。
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能晃晕人的眼。
不过随意地扫视了几眼,凭着她的眼力,倒是已经看到好几个容色出众、气韵不俗的女子。
或明艳,或清雅,各有风姿。
御前大总管李综全手捧最终的名册,开始高声唱名。
被点到的秀女上前一步,盈盈下拜,报上自己的喜好兴趣、籍贯、父祖官职家世等等。
声音清脆柔婉,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然而,顾聿修似乎心绪不佳,大多只是微微颔首。
偶尔,会极其简短地问上一两句,无非是“平日读些什么书?”或“可曾习练女红?”之类千篇一律的问题。
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兴致。
眼见着一拨又一拨的秀女上前参拜,又静默退下,名册已翻过大半,陛下却始终未曾开口留下任何一人。
翊贵妃坐在下首,看着冷清的场面,不由微微蹙起柳眉。
忍不住柔声探问:
“陛下,今日殿选的这些秀女,皆是各地千挑万选出来的翘楚,莫非……竟无一人能合陛下心意吗?”
她心中暗自着急。
若陛下一个不留,这场耗费巨大的选秀岂不成了笑话?
她这主持大局的贵妃脸上也无光。
顾聿修的视线从殿下低眉顺眼的少女身上扫过,只淡淡地应了一句:
“再看看吧。”
他本就不是沉溺女色之人。
此次大选,若不是前朝言官,以“皇嗣不丰、国本攸关”为由,接连上奏,喋喋不休地劝谏。
他原本是计划取消的。
如今虽然大选如火如荼,但他对此事,确实兴致乏乏。
纯粹是履行一项不得不为的皇家仪式而已。
又勉强看了几批秀女,名册上剩余的名字已然不多。
就在众人以为陛下今日真要空手而归时,顾聿修终于提起朱笔,在名册上缓缓圈定了六个名字。
比起温珞柠她们那一批秀女入宫时浩浩荡荡、充盈六宫的情形。
今年最终入选的这六人,数量上确实显得颇为寥落。
李综全从御案上接过被朱笔圈定名字的名册,清了清嗓子,走到殿前显要处,高声宣唱入选者姓名。
被念到名字的秀女难掩激动,再次下拜谢恩,落选者则黯然神伤,依礼退出殿外。
“陛下圣明,慧眼识珠,为后宫再添贤德!”
众人齐声道贺。
顾聿修放下手中的朱笔,淡淡道:
“此番大选,有劳诸位爱妃辛苦协理。
入选者暂且安置于储秀宫,由宫中教习嬷嬷严加教导宫规礼仪,好生学规矩。
至于正式的册封名号与位分定夺,容朕与太后商议后,再行颁旨。”
众人再次躬身:
“臣妾等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随着陛下亲选结束,这场牵动了前朝后宫无数人心弦的皇朝大选,终于尘埃落定。
六名新晋秀女踏入后宫,必将激起新的涟漪。
她们背后的家族、她们可能获得的恩宠、她们将会依附于哪位高位妃嫔……
这一切,都将重新搅动后宫的格局。
不过,对于这些新人以及她们可能带来的变化,温珞柠内心其实并不十分在意。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陛下要宠幸谁、要抬举谁,自有圣心独断。
绝非她一个妃嫔所能左右。
而新人们的正式名分与宫殿分配,最终也需太后与陛下共同定夺,她人微言轻,也说不上任何话。
与其徒劳操心,不如静观其变。
但无奈她身边的宫人,却无法像她这般淡然。
含章宫上下,对于这批新晋的小主们,充满了好奇与警惕。
小福子早已利用自己在内监中的人脉,将入选六人的家世背景、位份乃至宫中流传的些许风声打听得一清二楚。
回来后便如数家珍般在温珞柠面前细细念叨。
“这六位小主中位份最高的是从四品方顺仪。
听说出身书香望族,容貌极为出挑,性情也以柔顺温婉着称,在同期入宫的几人中名声最盛。
如今宫里私下都在猜测,陛下头一个召幸侍寝的,多半会是这位方顺仪。
另外,还有一位庆贵人,家世似乎也不错
但性子听说有些骄纵。”
……
小福子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却见自家娘娘只是悠闲地拨弄着茶盏,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一旁性子更急些的含珠忍不住担忧道:
“娘娘!您怎么一点不急呢?
新人入宫,各显神通,陛下若是被新人吸引了心神……
您如今虽是昭仪了,可二皇子殿下还养在仁寿宫呢!
陛下若不主动发话,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地把小皇子接回身边抚养啊?
这万一……”
温珞柠抬起眼,看着含珠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焦急样子,不由淡淡一笑:
“有什么可着急的?
新人刚进宫,不过是露了个脸罢了。
龙心难测,谁能得宠,谁只是昙花一现,如今又能看出什么?
总要等上一段时日,风波稍定,各人的性情、手段、乃至运气,才能真正显现出来。
此时便自乱阵脚,徒增烦恼,岂非不智?”
含珠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讪讪道: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眼皮子浅,心浮气躁了,还是娘娘看得长远。”
温珞柠摇了摇头,笑道:
“知道你们都是为我着想,心里记挂着我和皇子公主的前程。
这份心,我都明白。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陛下正值盛年,后宫纳新本是常理,若我此时便显露出急切或不安,反倒落了下乘,引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