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聿修也不催促,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
待温珞柠终于磨蹭到触手可及的距离,几乎能感受到逐影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时,顾聿修朝她伸出了手。
陛下的手掌宽厚,指节分明,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
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把手给朕,朕扶你上马。”
温珞柠颤巍巍地伸出自己微凉的手,轻轻放在了顾聿修的掌心。
紧接着,顾聿修一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有力地扶住她纤细的腰侧,口中低喝一声:
“起!”
臂膀骤然发力,轻易便将温珞柠整个人托举起来。
稳稳地安置在了覆着柔软鞍鞯的马背上。
骤然升高的视野和身下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温珞柠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双手死死抓住了马鞍的前桥。
几乎是同时,感受到陌生气息侵入自己领地的逐影,极为不悦地喷了一个响亮的响鼻,硕大的马头一甩,整个马身剧烈地颠簸起来。
“啊——”
温珞柠失声惊呼,伏低在马背上,紧闭双眼,只觉得天旋地转。
一颗心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逐影!安分些!”
顾聿修立刻沉声呵斥,手按在逐影躁动不安的脖颈上,牢牢控住缰绳。
同时,脚下轻点,身形利落地一跃。
便已稳稳地翻身上马,坐在了温珞柠身后,用自己坚实宽阔的胸膛将她整个人完全圈禁在怀中。
形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庇护所。
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
“别怕,睁眼,没事了。
你看,它已经安静下来了。”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安稳依靠,温珞柠狂跳的心才渐渐寻回了一些节奏。
她心有余悸地长长呼了一口气,僵直的身体在顾聿修的臂弯里慢慢放松下来。
这才试探着睁开一条眼缝。
小声嘟囔:
“吓……吓死臣妾了……陛下您真是……”
顾聿修低笑一声,双臂绕过她不堪一握的纤腰,稳稳握住缰绳,两腿轻轻一夹马腹,低喝道:
“驾!”
逐影得令,立刻迈开矫健的四蹄。
先是小步慢跑,随即在顾聿修娴熟的操控下,逐渐加速,载着相拥的二人,朝着营地外围那片更为开阔平坦的草场飞驰而去!
风声骤然在耳边呼啸起来,周围的景物,帐篷、旌旗、远山、树木......
渐渐化作模糊的色块飞速向后掠去。
温珞柠刚刚才缓过来一点的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
强烈的失重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再次紧闭双眼。
口中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惊呼,双手更是死死地抓住了顾聿修环在她腰间的胳膊。
顾聿修感受到怀中人的恐惧,却并未减速,只是将她圈得更紧。
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混在风里:
“说了有朕在,爱妃无需害怕,放心睁开眼吧
这天地辽阔,驰骋其间,是何等快意!可千万莫要因畏惧,错过了难得的景致。”
逐影载着二人在秋日辽阔的草场上,尽情驰骋了一圈。
风声在耳边呼啸,将世间喧嚣都远远抛在身后。
过了好一会儿,许是觉得怀中人抖得实在厉害,顾聿修才微微收紧缰绳,渐渐放慢了速度。
由疾驰变为小跑,最终变为悠闲的慢步。
感觉到速度和缓了下来,颠簸也变得轻微,温珞柠惊魂甫定,才敢再次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陛下带着明显愉悦笑意的俊朗侧脸。
她转过头,娇嗔地瞪了一眼:
“陛下还笑!方才嫔妾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您分明是故意的!”
顾聿修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眼底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爱妃这可真是冤枉朕了。
朕这般,可全是为了爱妃好啊。
你看,经过方才那一遭疾驰,眼下这般慢行,爱妃是不是不觉畏惧了?
这便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乃是兵法中锤炼胆魄的妙法。”
“哼!强词夺理!”
温珞柠轻哼一声,别过脸去,却也没再反驳。
因为陛下说的是事实。
经过方才那番风驰电掣,现在这般信马由缰,她确实觉得坦然了许多。
她将视线从顾聿修含笑的脸上移开,投向四周。
这才惊觉,坐在马背之上,视野豁然开朗,但见远山如黛,连绵起伏,近草如茵,秋色斑斓尽收眼底。
与站在平地时所见之景,果然别有一番开阔壮丽之感。
心中也不由得被这前所未有的视角所带来的新奇与震撼所吸引。
......
这边,顾聿修驾驭着通灵性的逐影,载着温珞柠,不紧不慢地在营地外围视野开阔的草场悠然自得。
而另外一边。
皇帝亲自教导宁昭仪骑乘御马的一幕,却在围场众人眼中激起了层层叠叠、心思各异的涟漪。
卫娘子与汪良娣恰巧结伴在附近散步,将方才的情景尽收眼底。
望着陛下环在宁昭仪腰间、充满保护意味的手臂,眼中掠过深深地复杂情绪。
“宁昭仪当真是好福气,竟能让陛下亲自教导骑术,而且,骑的还是陛下平日最为爱重的逐影。
这般殊荣,后宫之中怕是独一份了。”
一旁的汪良娣脸色也十分僵硬,难以涩意,幽幽道:
“是啊……昭仪娘娘福泽深厚,自是非同一般。
毕竟,她为陛下诞育了皇子公主,功在社稷,在陛下心中,总归是与众不同的。”
这句话,像是在对卫娘子解释,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不由得想起去年光景,那时宫中风头最盛的,还是她、白婕妤、岚嫔、和韵嫔四人,明争暗斗,平分春色。
而彼时的温珞柠,即便身怀有孕,也不过是不起眼的小小贵人。
几乎无人留意。
可如今呢?
不过是短短一年光景,已是天翻地覆,人事全非。
温珞柠一跃成为正二品九嫔。
自己还算得宠,但陛下每月不过临幸两三回,早已不复当年盛况。
韵嫔因过错被打入冷宫,再无起复的希望。
而岚嫔,小产之后便渐渐失了圣心,虽然后来因救护长乐公主有功,得封了丽仪,但也只是昙花一现。
这辈子估计就要在从四品六仪的位份上蹉跎终老了。
境况最好的当数白婕妤。
如今身怀六甲,若能平安生产,前景自然一片光明。
但纵使如此,与儿女双全的宁昭仪相比,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思及此,她心中一片冰凉。
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卫娘子,心中暗忖:
这后宫风云,变幻莫测,今日是温珞柠独占鳌头,春风得意。
却不知到了明年此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是宁昭仪盛宠不衰,还是眼前这位以琵琶妙音获宠的卫娘子,后来者居上?
这深深宫苑,红墙高耸,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今日的自己,或许便是明日的她人。
循环往复,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