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珞柠缓缓摇头:
“含珠,不要人心想得太简单了,贪欲如同无底深渊,是永远填不满的。
何况温家那些人,全都是得寸进尺的性子。
我今日若因惧怕流言而退让妥协,满足了他们这一次,他们便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死死咬住孝道这个把柄。
今后便会变本加厉,提出更多、更过分的要求。
届时,我便会被他们用这根孝字的绳索牢牢捆住,永无宁日。
所以这口子,绝对不能开。”
“那难道就由着他们这般败坏娘娘您的清誉吗?”
含珠越想越气,啐了一句:
“他们这分明是仗着是长辈,就拿孝字来压人,太无耻了!”
温珞柠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平静说道:
“急什么?
既然他们这么闲,还有精力处心积虑地来找我的麻烦,那我就给他们找点正经事做做。
等他们忙起来,自然就没空再来我眼前蹦跶了。”
原本温珞柠并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
一来,温秉权终究是她的生父,血脉相连,这是割不断的。
即便他待自己与姐姐凉薄至极,早已没什么父女情分可言,但这层关系在外人看来,终究是一体。
二来,她始终姓温,虽说不至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温家闹出什么不堪的丑闻,她与姐姐难免会受到牵连,脸上无光。
可如今,是他们自己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非要来自寻死路。
既然如此,她温珞柠也无需再顾念了。
更何况……
她前不久刚为陛下挡了一箭,有这份救驾之功在身,即便此刻温家立刻垮了,出了天大的事情。
陛下看在这份功劳上,也多半不会迁怒于她。
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从中脱身,不至于被她接下来谋划的事情拖下水。
“娘娘,您……您打算怎么做?”
含玉听出她话语中的决绝,心中凛然,连忙低声问道。
她知道,主子这是真的要动手了。
温珞柠莫测高深地笑了笑:
“有些人,既然不愿安分,那便怪不得别人心狠了。具体如何行事,我自有安排,现在告诉你们,还为时过早。”
说完,她收敛笑容,正色吩咐道:
“含玉,你去唤小福子进来,我有要紧事吩咐他去办。”
“是。”
含玉见主子已成竹在胸,不再多问,连忙去寻小福子了。
不多时,小福子便揣着温珞柠交给他的密信,借着黄昏时分宫门下钥前人员往来相对频繁的当口,悄无声息地出了宫门。
若是放在以往,宫中内监想要随意出入宫禁绝非易事。
各道宫门守备森严,盘查细密。
需有内务府核发的对牌、详细注明事由的腰牌,并经层层验看方可放行。
但今时不同往日,温珞柠新晋宁妃之位,又立下救驾之功。
她宫中得用的大太监要出宫为其办事,内务府和守门的侍卫自然乐得行个方便,盘问也只是略走个过场。
小福子一路低眉顺眼出了皇城,熟门熟路地拐进了西城一条僻静的巷子。
巷子深处,有一间装潢古朴的胭脂水粉铺子,匾额上写着“凝香斋”三个娟秀的小字。
这铺子,明面上做着寻常生意,却也是温羡筝暗中经营的产业之一。
与她名下名声在外的玲珑阁相比,此处极为低调,正适合作为传递消息、联络人手的隐秘据点。
温羡筝离京前,曾将此处细细告知温珞柠。
并特意叮嘱,若遇棘手之事,自己不便或不能直接出面时,可来此寻一位姓刘的掌柜。
此人乃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为人沉稳干练,绝对可靠。
如今,正是动用这条隐秘暗线的时候了。
......
温珞柠仔细交代完小福子那边的隐秘安排后,又对含玉吩咐道:
“你给今日温家派来递话的人传个信。
就说……本宫伤势未愈,陛下严令静养,不宜见客劳神,让他们且先耐心等候些时日。
待下个月,本宫身子稍好些,再抽空见他们一面。
言辞务必客气些。”
她此举,意在稳住温秉权与张氏,行的是缓兵之计。
她太了解温秉权和张氏的为人了,贪婪无度,又急功近利,且行事往往不择手段。
若此刻断然回绝,只怕他们会狗急跳墙,真做出污蔑她名声的蠢事。
虽然这等伎俩未必能真正动摇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却也足够惹人厌烦。
不如先假意应承,给他们一丝希望,将他们稳住。
待到刘管事将事情办妥后,她自然会让那对利欲熏心的夫妇好好尝尝,什么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
温府内,夜色渐浓,花厅里只点着几盏昏黄的烛台。
张氏正坐在酸枝木圆桌旁,手里捏着一张刚从宫中辗转递出的纸条。
她凑近跳动的烛火,眯着眼,将纸条上那寥寥数语反复看了两遍。
而后心底轻蔑道:
“哼,小贱蹄子,量你也不敢真跟你亲爹撕破脸皮。
就算你如今飞上枝头,成了宫里人人巴结的宁妃娘娘,在陛下跟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如何?
孝字大过天,你还不是得乖乖低头?
还不是要被我这当继母的,稳稳拿捏在手掌心里?”
一直焦躁不安地在旁边踱步的温珍瑶,见母亲对着那张纸条半晌不语,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终于按捺不住,急切地问道:
“娘,,宫里到底回什么话了?温珞柠那……她到底同不同意见你们?
您倒是快说啊,急死我了!”
张氏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瞥了女儿一眼,嗤笑道:
“她怎么敢不同意?
你爹都把话递到那个份上了,她若真敢不识抬举,把你爹逼急了,豁出脸面去御史台那么一哭诉。
她不孝的名声立时就能传遍京城!
温珞柠在宫里混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不就是陛下的宠爱和那点贤良名声吗?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轻重利害,自然会低头服软。”
温珍瑶放下心来,追问道:
“这样就好,总算她还没全然忘本。
那……那她有没有说个准话,具体什么时候让你和爹进宫去见她?”
张氏摇了摇头,随手将纸条丢在桌上:
“具体的日子倒没明说。
只推说她近来身子不爽利,陛下让她好生将养,要等到下个月再安排。
我寻思着,她这次替陛下挡箭,怕是真伤得不轻。
不过无妨,只要她肯松这个口,答应见面,就不怕她到时候再找借口推三阻四。
主动权,终究是握在咱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