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彻底击垮了聋老太太最后的精神支柱。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依仗——街道办的主任,
竟然被林动三言两语,像驱赶苍蝇一样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她彻底傻了,呆若木鸡,
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神空洞,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林动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却充满了最终的审判意味:
“看见没?你区里那点早就过气的关系,保不住你。
街道办也救不了你。老老实实待着,接受调查,或许还能给你自己留点体面。”
周雄一挥手,两名保卫员这次再没有任何客气,
像拖死狗一样,把彻底瘫软、失魂落魄的聋老太太从地上架起来,
拖出了院子。凄厉的风声(或许是她的呜咽)渐渐远去。
一直躲在中院月亮门后偷偷观瞧的易大妈,
目睹了王主任被吓跑、聋老太太被拖走的全过程,
吓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
连滚带爬地跑回去给瘫在床上的易中海报信去了。
林动转身,推开自家房门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将外面一切的纷扰隔绝。
他看着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母亲和妹妹,
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轻松温和的笑容,
走过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
“没事了,妈,小倩,别怕了。老妖婆被抓走了,王主任也被我撵跑了。
从今往后,这院里,保证清静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喜气,试图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妈,小倩,跟你们说个高兴的事。
我找着对象了,是咱们厂娄董事家的闺女,叫娄晓娥。
姑娘人挺好,单纯,没心眼。
过两天,我约个时间,双方家长正式见个面,吃顿饭,就把这婚事给定下来。”
林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惊又喜,
但喜悦中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和自卑:
“娄……娄半城家的闺女?我的老天爷……
那可是真正的大资本家,大家闺秀啊!
动儿,你这……这……咱们家这条件……
这算不算是……高攀了?别人会不会说闲话,说你是……是倒插门啊?”
老人家的观念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脸上写满了焦虑。
“妈!您想哪儿去了!”林动被母亲的话逗笑了,
语气坚定地宽慰她,
“什么倒插门不倒插门的!这都新社会了,讲究男女平等,自由恋爱!
咱们工人当家作主,不兴旧社会那一套!
地契是咱家的,新房子也是盖在咱家自己的地上。
人家娄董是明事理、有眼光的人,是看重你儿子我这个人!
看重我的能力和前途!不是图咱们家什么。
以后啊,咱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林母看着儿子自信满满、毫不心虚的样子,
这才将信将疑地放下心来,脸上渐渐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喃喃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儿子有出息了……”
林动接着兴致勃勃地规划未来:
“妈,我寻思着,旁边那两亩地,赶紧把新房盖起来。
正房起两间,要敞亮,咱们住。再起四间厢房,也宽敞。到时候……”
“动儿,”林母突然打断他,脸上恢复了一贯的谨慎,
她压低声音,带着过来人的忧患意识,
“正房……太扎眼了。妈看,正房你们小两口住就行。
妈和小倩,住厢房就成。树大招风,
咱们家刚经历这些事,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得低调点,
别太惹眼,平平安安最要紧。”
林动知道母亲这是几十年谨小慎微惯了,
虽然他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和即将到来的婚事,完全没必要如此,
但也不想在此时拂逆老人家的心意,让她担心。
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语气温和:
“成,妈,听您的。您说住哪儿就住哪儿,只要您和小倩舒心就行。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考虑得周到。”
中午时分,林家小厨房里飘出了炖肉的浓郁香味,
混杂着葱花的香气,在整个小院上空弥漫,
勾得左邻右舍偷偷咽口水。
这香味,与昨夜和今晨的紧张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仿佛宣告着林家已经雨过天晴。
林动和母亲、妹妹围坐在小桌旁,美美地吃了一顿踏实饭。
饭桌上,林动又详细说了说娄晓娥的情况,宽慰母亲的心,
气氛难得的温馨。
饭后,林动撂下碗筷,打了个饱嗝,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对母亲说:
“妈,我出去一趟,去厂里转一圈,露个面,
顺便看看周雄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他推着自行车刚走出院门,
早就守在墙角、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易大妈,
就跟个幽灵似的,“嗖”地一下闪了出来,堵在了路中间。
她脸上堆满了谄媚、讨好、卑微的笑容,
那笑容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紧张而扭曲着,比哭还要难看十倍。
她搓着双手,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小心翼翼地、带着颤音开口:
“他…他林兄弟……吃,吃过了?”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林动冷眼看着她,停下脚步,单脚支地,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种毫无温度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她,
仿佛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这种沉默的压力,比任何呵斥都更让人窒息。
易大妈被林动看得头皮发麻,后背冷汗直冒,
她硬着头皮,几乎是带着哭腔,继续哀求道:
“那个……林兄弟……你看,老易他现在……瘫在床上,动都不能动,
就是个废人了……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以前都是我们猪油蒙了心,不是东西!
那七千块钱……七千块啊!这可不是小数目……
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一时半会儿也……
能不能求求你,高抬贵手,宽限些日子?
哪怕…哪怕先还一部分,剩下的我们慢慢凑?
我们给你打欠条,按手印!行不行?
林兄弟,求求你了,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林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蔑的嗤笑,
那笑声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现在知道求饶了?知道要活路了?早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