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后的日子,像被无形的力量划分成了两半。
白天的警备队基地里,雷欧和阿斯特拉的身影总是裹在一片匆忙里,L77星云的继承人身份像块沉甸甸的烙印,压得他们从晨光初露到暮色四合都不得停歇。
典籍室里摊开的星图手札堆得比人高,雷欧指尖划过古老的文字时,指腹的薄茧蹭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
训练场的地面被阿斯特拉踩出浅坑,汗水顺着他紧实的脊背滑落,在光纹边缘晕开淡淡的湿痕。
桃夭偶尔在走廊里远远瞥见他们,刚想扬手打招呼,就见两人被侍从匆匆叫走,雷欧回头时投来的目光带着歉意,阿斯特拉则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顿了半步,最终还是被事务推着消失在拐角——
白天的他们是属于L77的子民,属于那些亟待传承的责任,唯独不属于她。
但这份缺席总会在夜晚以加倍的黏人补回来。
只要最后一缕霞光掠过宿舍的窗棂,桃夭的房门就会被一种带着急切的力道叩响,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刚拉开门,雷欧就会带着一身训练场的夜风挤进来,手臂顺势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白天缺失的陪伴都吸进肺里。
“今天学了多少字?有没有想我?”话音还没落地,阿斯特拉就从他身后探出头,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里面是他特意去能量糖果店买的、蕴含温和能量的水晶糖,塞到她手里时,指尖故意在她掌心反复碾过:“给你带了甜的,学累了就含一颗。”
两人黏在她身边的样子,活像两块甩不掉的暖玉。
桃夭趴在桌上练写汉字,雷欧就搬张椅子坐在她身后,双臂穿过她腋下圈住桌面,下巴搁在她肩窝,呼吸带着训练后的微热扫过她的颈侧。
“这个‘家’字,宝盖头要写得像警备队宿舍的屋顶,底下的‘豕’得藏在里面,就像我们藏在你身边。”
他说话时,指尖会跟着她的笔锋动,偶尔趁她不注意,就在她写歪的笔画上轻轻点一下。
阿斯特拉则坐在他两腿之间,背靠着她的小腿,手里把玩着她掉落的橡皮,见她对着“赢”字皱起眉,就仰头用后脑勺蹭她的膝盖:“要不要我帮你描?你握着我的手,就像上次教你挥拳那样,我带你找感觉。”
桃到眼皮打架,脑袋一歪就靠在了雷欧肩上,他浑身一僵,随即慢慢调整坐姿,让她靠得更稳,另一只手悄悄把阿斯特拉手里的训练报告抽走,用眼神示意他别出声。
阿斯特拉却偏要凑过来,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她腿上,布料带着他身上的星辰气息。
阿斯特拉伸手牵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顺着她的指缝往里钻,直到十指相扣才停下,还故意用拇指摩挲她的指腹,冲雷欧扬了扬下巴,像在宣告领地。
雷欧低头看了眼交握的手,不动声色地往桃夭那边挪了挪,让她的侧脸更深地埋进自己颈窝,肩膀微微用力,几乎把她半圈在怀里——
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填补白天的空白,用这种近乎执拗的亲近告诉她:晚上的他们,完完全全属于她。
桃夭的日子也被另一种忙碌填满。
她把从地球寄来的汉语词典摊在桌上,书页边缘被翻得卷了边,上面用荧光笔标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
有时对着“璀璨”两个字琢磨半天,指尖在纸面上反复勾勒那复杂的结构,忽然听到雷欧在身后轻笑,回头就见他拿着她写废的纸团。
“这两个字的意思,像不像L77星云里最亮的那片星带?”他说着伸手在她手背上虚虚画了个轮廓,指尖的温度让她忽然就记住了那笔画的走向。
可比起学汉字,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联系地球歌手工作室时的碰壁。
那天她坐在窗边的地毯上,终端屏幕亮得晃眼,宇宙通用语和刚学会的汉语在输入框里反复切换,措辞改了又改。
她看着旁边打印出来的宇宙币换算表,上面的数字大得能让地球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明明有能力买下那些旋律,却被一次次当成恶作剧。
“我真的有宇宙币啊……”她对着屏幕嘟囔,指尖戳着“购买版权”四个字,发出去的消息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被回复“请停止无聊玩笑”。
最后一个工作室甚至直接弹出“已拉黑”的红色提示,像根小刺扎在心里,疼得她鼻尖发酸。
“不开心。”
她把脸埋进膝盖,尾巴尖无意识地拍打着地面,带起一阵细碎的灰尘。
身后的床垫忽然陷下去一块,雷欧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旁边,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轻轻拍着,像安抚炸毛的小兽:“谁惹我们桃夭了?”
他的体温透过接触的地方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热度,连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都像在给她顺毛。
阿斯特拉则蹲在她面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蹭过她微微撅起的嘴角:“是不是那些地球人没眼光?要不我去把他们的信号塔拆了?”
桃夭被他气笑,拍开他的手:“拆了我还怎么联系?”
雷欧趁机把她往怀里带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唱给我们听就好,我们付你宇宙币,比他们多得多。”
阿斯特拉立刻接话,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枚雕刻着狮子纹章的金属牌:“这是L77宝藏库的钥匙,你想唱多久,我们就听多久,宝藏都归你。”
两人一左一右围着她,语气里的认真带着点孩子气的霸道,好像只要她点头,就能把全宇宙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只为换她一展笑颜。
被拒绝的闷火推着她生出自己创作的念头。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终端上循环播放着地球的歌曲,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出一段又一段旋律。
有的轻快得像星尘在指尖跳跃,有的低沉得像星云在胸口翻涌。
歌词也写了一版又一版,用宇宙通用语和刚学会的汉字混合着,试图描绘宇宙的浩瀚、伙伴的温暖,还有那么一点点想赚宇宙币的小算盘。
可每次对着空气哼唱时,总觉得哪里不对——
旋律顺耳,歌词也通顺,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怎么都没法让人心里一动,就像橱窗里精致却没有灵魂的摆件。
她把写满歌词的纸揉成一团扔到角落,看着地上渐渐堆起的纸团,忍不住用爪子挠了挠头发,尾巴烦躁地拍打着椅面。
实在没招了,桃夭抱着笔记本去找了兰兰。
兰兰对音乐的敏感度像是与生俱来的。
桃夭把自己录好的demo放给她听时,指尖紧张地抠着笔记本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对面兰兰的表情,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兰兰听完后摘下耳机,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节奏,忽然抬头问她:“桃桃,你写这首歌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桃夭愣住了,耳朵微微耷拉下来。她张了张嘴,想说“就是想写首好听的歌”,又想说“想开演唱会赚钱”,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写歌的初衷确实简单直白,甚至带着点不加掩饰的功利心,至于情绪……
看到雷欧练拳时的专注会心跳加速?
听到阿斯特拉笑时会觉得空气发甜的感觉?
算吗?
好像有,又好像模糊得抓不住。
贪婪算不算?
她偷偷抬眼看兰兰,见对方正温和地等着她的答案,脸颊微微发烫。
兰兰一看她这茫然又有点心虚的样子,就明白了大半。
她笑着摇摇头,伸手拍了拍桃夭的胳膊:“一首没有情绪的歌,就像没有星核的星球,再华丽的外壳也撑不起来。”
她说着打开自己的音乐库,指尖划过屏幕:“你听这首,是写离别时的不舍,每个音符都透露着不同的情绪,从跌宕起伏到后来的平静。”
不同的旋律在房间里流淌,桃夭听得眼睛发亮,那些模糊的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点破了。
她忽然抓起桌上的笔,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把兰兰说的“情绪变化”记下来,字迹因为急切而显得龙飞凤舞,甚至不小心把笔尖戳穿了纸页。
“对了,”兰兰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你可以试试用宇宙通用语唱啊!这样全宇宙的人都能听懂,多好。”
桃夭猛地抬头,耳朵唰地竖了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可兴奋劲儿刚上来,就又垮了下去,“但是翻译好难啊……有些感觉,宇宙通用语里根本没有对应的词。”
“那我们就创造!只要意思通了和感情通了就好,模糊一点,不需要太清晰。”兰兰说着把自己的笔记本也摊开。
一人一奥立刻投入到热烈的讨论中。
桃夭的笔在纸上飞舞,时而停下来抓抓头发,时而突然拍一下桌子:“对!就是这种感觉!”
兰兰则在一旁快速记录,偶尔打断她:“等等,这个词的重音应该在后面,就像地球的鼓点一样……”
她们的声音在房间里此起彼伏,时而因为一个词的翻译争得面红耳赤,时而又因为想到绝妙的表达而击掌欢呼。
桃夭记笔记的动作快得几乎要出残影,笔尖在纸上划出的线条都带着跳跃的节奏,连窗外的月光都仿佛被这股热情感染,透过窗棂在笔记本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桃夭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觉得心里那层屏障消失了。
兰兰突然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明天我会去听jj的演唱会,到时候我俩通视频电话!”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时间:“完蛋!凌晨2点了!我睡了!”
桃夭这边的屏幕突然黑了下去,晚安也迟了一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