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如火的巨大榕树林,如同一片在大地伤痕上顽强燃烧的生命之焰,扎根于炽炎峡外围的岩山之间。巨大的气生根垂落,与灼热的岩石地面相连,虬结盘绕,形成天然的屏障与通道。每一片叶子都流转着温暖的橘红光芒,散发出稳定而精纯的火灵之力,与外界狂暴紊乱的地火截然不同。这便是离凰族经营多年的前哨——火榕林。
当墨衍等人抵达林外时,立刻感受到一股温和但不容置疑的神念扫过。随即,林间光影晃动,数道身披赤红软甲、气息精悍的身影无声出现,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刚毅、发色赤中带金的中年男子,修为赫然也是天仙初期,与赤羽不相上下。
“赤羽长老!”中年男子目光扫过略显狼狈但战意犹存的护送队伍,尤其在墨衍和离曜身上稍作停留,最后落在被墨衍护在胸前的芥子流光瓶上,神色明显一松,又转为凝重,“一路辛苦了!在下赤烈,奉族长之命,率‘赤炎卫’在此接应。快请入林,防护阵法已全面开启。”
“赤烈统领!”赤羽抱拳回礼,也不多客套,“情况紧急,有劳了。后面……可能还有尾巴。”
赤烈眼神一厉:“放心,火榕林大阵非比寻常,除非那几个老怪物亲自强攻,否则一时三刻绝难突破。诸位速随我来。”
在赤烈等人的引领下,队伍迅速进入火榕林深处。林内别有洞天,粗壮的榕树主干内部被巧妙地开辟出通道和静室,温度适宜,空气清新,隔绝了外界的燥热与危险。中央一片开阔地,一株最为古老、枝叶几乎覆盖了小半个山谷的巨型火榕树下,布置着简洁的石桌石凳,此刻已有两人在此等候。
一人正是先前通讯过的离凰族另一位天仙长老,名唤“赤霄”,白发赤眉,气息沉凝。另一人却是一位身着朴素葛衣、手持药锄、背着一个硕大葫芦的老者,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药韵,修为竟也深不可测。
“离曜少主,墨衍小友,还有万妖盟的诸位道友,一路披荆斩棘,辛苦了。”赤霄长老起身相迎,语气沉稳,“族长与族内诸位太上长老已在离焰山涅盘池旁准备就绪,只待你们抵达。不过……”
他目光转向那位葛衣老者:“在出发前,须得请‘百草仙翁’再为木姑娘诊断一二。涅盘池真火暴烈,非同小可,需尽可能稳定其状态,方可提高成功率。”
被称为“百草仙翁”的老者捋了捋胡须,声音温和:“老朽受离凰族多年供奉,略通岐黄。且让老朽一观。”
墨衍虽心急救人,但也知这是稳妥之举,小心地将芥子流光瓶递上,并简要说明了木清颜伤势由来及目前体内“混沌初定”的状态。
百草仙翁接过玉瓶,并未打开,只是以双手虚托,双目微闭,一层莹润的青色光芒自他掌心涌出,轻柔地包裹住玉瓶,丝丝缕缕的药力与神念渗透进去。他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半晌后,缓缓睁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赞叹。
“妙,妙啊!”仙翁连声道,“道基崩碎、诸力反噬至此等境地,竟能凭借一丝微弱轮回之力和自身不屈意志,寻得‘混沌包容’的一线生机,强行稳住局面,更开始主动吸纳、调和外界暴烈之力……此女之道心与机缘,实属老朽平生仅见!”
他看向墨衍和赤霄,正色道:“她此刻状态确实奇特,那初生的混沌循环脆弱却极具韧性,正在缓慢修复道基裂痕,并尝试‘消化’体内残留的冲突力量。小轮回池的力量即将耗尽,但此刻送入涅盘池,时机却不算最坏。涅盘真火固然暴烈,却蕴含‘向死而生’的造化之力,若能引导得当,或可成为她彻底融合诸道、铸就混沌道基的绝佳助力!只是……”
“仙翁但说无妨。”墨衍心一紧。
“只是风险依旧巨大。”百草仙翁沉声道,“涅盘池的真火,不仅炼体,更炼魂、炼道。她意识尚未完全苏醒,能否在真火焚烧中守住那一点混沌灵光,引导真火为己用,而非被焚成灰烬,仍是未知。此外,她体内那枚‘归墟之种’,与涅盘真火的‘生’之意看似对立,在极端环境下会如何变化,也难以预料。”
他从背后葫芦中倒出三枚颜色各异、龙眼大小、散发着扑鼻异香的丹药,递给墨衍:“此乃老朽炼制的‘三元护神丹’,分别固守精、气、神。进入涅盘池前,可给她服下,能极大增强其肉身与神魂对真火的抵抗力,争取更多时间。另外……”
他又取出一截看似干枯、却隐隐有生机流淌的青色藤蔓:“这是‘定魂引’,入池时系于她腕间。若她意识在真火中彻底迷失,此物可发出一缕清凉生机,助其短暂清明。但机会只有一次,且持续时间极短,务必在最关键时刻使用。”
墨衍郑重接过丹药和藤蔓,深深一礼:“多谢仙翁!”
赤霄长老见状,点头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已准备好最快的‘流火飞舟’,由赤烈统领亲自操控,赤羽长老与老朽护送,再配一队精锐赤炎卫,应可最快速度穿越炽炎峡核心区域,直抵离焰山下。其余万妖盟道友,可在此稍作休整,或随后分批前往离焰山外围驻地。”
离曜立刻道:“我随飞舟同行。”他看向墨衍,“涅盘池我虽未进过,但离火之道同源,或许能帮上忙。”
墨衍点头,两人之间已无需多言。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瓶中的木清颜,气息忽然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有规律的波动,仿佛在呼应外界的安排。那波动中,混沌之意似乎更加清晰了一分。
众人精神一振,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然而,众人未曾察觉的是,在火榕林边缘,一处被阵法巧妙掩盖的、通往地底火脉的狭窄裂隙旁,一点微不可察的灰色尘埃,正静静地附着在岩壁上。那尘埃内部,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归墟寂灭意念,正将林内关于“涅盘池”、“混沌道基”、“出发安排”等关键信息,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没入炽热扭曲的空气之中,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投向未知的远方。
灰白死寂的空间内。
第三祭首面前,一片由灰烬构成的画面正在消散,画面中最后定格的,是墨衍接过丹药和藤蔓,众人准备出发的场景。
“火榕林……流火飞舟……直抵离焰山……”第三祭首空洞的声音低语,“混沌将成未成,涅盘池……确是最后,也是最佳的截获时机。”
他缓缓转头,看向身旁气息依旧有些萎靡的第七祭首和影子祭首:“‘虚空痕’与‘归寂大阵’,于‘天风绝域’布置得如何?”
第七祭首躬身:“已全部就绪。第三节点与第四节点之间的‘寂灭空洞’也已稳定,足以短暂隔绝离焰山方向的感知与援救。”
“很好。”第三祭首灰白面具下的黑暗似乎凝聚了一瞬,“此次,不容有失。通知所有潜伏于炽炎峡附近的‘寂灭行者’,按计划向天风绝域汇聚。待飞舟经过……启动大阵。”
“那魔渊方面?”影子祭首询问。
“不必理会。”第三祭首漠然道,“彼等若来,一并归入寂灭便是。主上所需,是完整的‘混沌载体’,而非被魔种污染之物。”
几乎在归墟教行动的同时,埋骨荒原某处隐秘的血池地窟中。
幽泉尊使脸色苍白,正浸泡在浓稠的血浆中疗伤,骨狱尊使则在一旁默默拼接一具新的骸骨傀儡。
“老麒麟……戊土圣卫……此仇必报!”幽泉咬牙切齿,随即眼中血光一闪,“不过,归墟教那帮疯子,似乎另有打算。他们放弃了在炽炎峡内继续纠缠,必然在更靠近离焰山的地方布下了致命陷阱。”
骨狱下颌骨咔咔响动:“天风绝域……那片区域空间紊乱,风火肆虐,且是前往离焰山的必经险地之一,最适合布置大型阵法伏击。”
“通知‘暗影’,不惜一切代价,盯紧归墟教的动向。另外……”幽泉露出一丝狞笑,“把我们埋在离焰山外围的那几颗‘钉子’动起来。既然他们想在天风绝域动手,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把水搅得更浑。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做那得利的渔翁。”
火榕林内,短暂的休整与准备后。
一艘长约十丈、通体流线型、表面铭刻着无数赤红符文、仿佛由流动火焰凝结而成的飞舟,静静停在林间空地。这便是离凰族特制的“流火飞舟”,速度极快,且能一定程度上融入炽炎峡的火行环境,隐蔽性大增。
墨衍、离曜、赤霄、赤烈、赤羽,以及八名最精锐的赤炎卫登上飞舟。墨衍将芥子流光瓶小心地安放在飞舟核心处一个特制的、带有稳定阵法的玉台上。
“出发!”赤烈低喝一声,飞舟符文次第亮起,无声无息地浮空,随即化作一道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赤红流光,冲出火榕林大阵,向着炽炎峡更深处,那仿佛永恒燃烧着的赤红天际疾驰而去。
飞舟之内,墨衍盘坐于玉台旁,手抚胸口存放的戊土同心珏和三元护神丹,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
瓶中,木清颜的混沌循环,似乎感应到速度的变化与目标的接近,运转悄然加快了一分。
最后的旅程,最为凶险的考验,即将到来。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片被称为“天风绝域”的死亡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