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纹锁“嘀”的一声轻响,海逸豪庭的门开了。沈砚拖着行李箱走进空荡荡的房子,不像外公家那么热闹、有生活气,这里的一切都太精致了,跟样板间似的。中央空调的冷风吹过来。玄关的大理石地砖擦得能照出人影,上面只映出沈砚一个人的影子。
整个房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父亲沈国毅的皮鞋整齐的摆在鞋柜前,母亲林书敏的高跟鞋却没看见——看来又加班去了。沈砚把行李箱靠墙放下,目光扫过很高的客厅:真皮沙发,墙上挂着名家的画,展示柜里是些很贵的工艺品。所有东西都在显示主人的品味和地位,就是没有一点家的感觉。
沈砚回到二楼卧室,开始收拾行李。房间很大,有独立的卫生间和衣帽间,装修风格很简单,黑白灰的颜色看着有点冷。沈砚从背包里拿洗漱用品的时候,钱包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一张卡片从里面滑了出来——是他的驾驶证。
照片上的自己看着比现在要嫩很多,眼神有点不自在。沈砚的手指划过驾照的塑料壳,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的一个周末。
那时候他刚满十八岁,高三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爸难得的在晚饭后问了他一句:“驾照考了没有?”
他老实说:“还没,最近复习有点忙。”
他爸点点头,对秘书说了句:“小张,你安排一下,带小砚去把驾照办了。重点是把流程走完,注意安全。”
第二天,秘书就开车来接他。整个过程效率高得吓人:理论考试有人提前打了招呼,练车只在周末练了两次,教练客气得不行。不到一个月,驾照就送到了他手上。
“这是必备技能。”父亲当时只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记得带伞”。他没问沈砚想不想学,也不关心他学得怎么样,就觉得这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沈砚把驾照收回钱包,继续收拾从外公家带回来的东西。外婆硬塞给他的几罐自己做的小菜,舅舅送的最新款macbook,还有那台他用了好几年的单反相机。这些带着人情味的东西,跟这个冷冰冰的房间一点也不搭。
这时,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回来了?”沈国毅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还是那么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砚走下楼梯,看见父亲正把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衬衫西裤,一看就是刚从单位回来。快五十岁的沈国毅身材保持的很好,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就是眼角有了些皱纹。
“嗯,下午刚回来。”沈砚回答,目光扫过父亲的手——那双手很干净,指甲剪的整整齐齐,但从来没抱过他。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进客厅,沈国毅解开领带,看着儿子问:“去你外公家住了几天?”
“对,陪陪他们。”
“应该的。”父亲点头,那语气像是在肯定一份工作报告,“老人年纪大了,多去看看是好事。你外婆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老想着给我做好吃的。”
“嗯。”沈国毅应了一声,去饮水机那儿接了杯水,“记得代我们问好。”
两人都不说话了。沈砚注意到父亲眼角的皱纹,比上辈子这个时候要年轻一点,但那种疏远的感觉一模一样。
“学校那边,”沈国毅忽然开口,“泽大艺术系的录取通知已经下来了。”
沈砚愣了一下,等着他爸继续说。
“前两天和你林舅舅通电话,他特意问了你选专业的事。”父亲的语气还是很平淡,“他说看了你发回来的那些美国之行的照片,构图和光影都挺有想法。他说艺术这条路虽然没金融政法那么稳,但要是真有天赋,也不该被埋没。”
这话从他爸嘴里说出来,很客观,像在转述一件事,但话里却藏着舅舅难得的认可和鼓励。沈砚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国外的时候确实按母亲的要求,在家庭群里发过一些随手拍的照片。
“志愿填报的很顺利,”沈国毅继续说,目光扫过儿子带回来的行李,“你出国前就在线提交了,系统显示一切正常。泽大的艺术系是重点学科,这个选择还不错。”
沈砚沉默了一会儿。原来他爸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只报了泽江大学的艺术系,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从来没拦着,也没问过。这种不管不问的支持,更像是根本不在乎。
最后,沈砚只能说:“谢谢爸。”
沈国毅点点头,好像完成了一项任务:“入学准备做的怎么样了?生活用品都买了吗?缺什么直接刷副卡。”
沈砚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的在沙发扶手上摩挲着:“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是……”他停了停,声音放低了点,“开学报到那天,你们……有时间吗?”
沈国毅正在整理茶几上的文件,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天有个重要的会,已经安排好了。你妈妈那边也要接待考察团。”
他放下文件,语气缓和了些:“怎么?需要家长陪?”
“也不是必须……”沈砚移开视线,“就是觉得……大学报到也算是个重要的日子。”
屋里很安静,只有钟在响,时间过得很慢。沈国毅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你已经成年了,这些事应该学会自己处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司机送你过去。”
“不用了,”沈砚很快回答,“我自己可以。”
对话结束了。父亲转身进了书房,他回家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沈砚站在原地,听着书房门关上的轻响,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这个家什么都不缺:最新的电子产品、名牌衣服、没有限额的信用卡,就是没有家的感觉。
他想起外公家的藤椅,外婆叨叨着往他碗里夹菜,还有舅舅爽朗的笑声和用力的拥抱。那些温暖,在这个装修漂亮的别墅里一点都感觉不到。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郑宏毅在群里嚷嚷着聚会的事。沈砚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忽然庆幸自己还有这些朋友。
起码,这个重来一次的夏天,他不是什么都没有。
窗外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的灯自动亮了,光照在泳池水面上,一闪一闪的。沈砚站在客厅中央,身影被拉得很长。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所有选择也都定下了。
沈砚以为自己会松口气,但心里却更空了。因为这一次,他真的知道什么是温暖,也更清楚自己缺了什么。
转身走上楼梯时,他最后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也许有一天,他会理解父亲那种别扭的关心方式。但不是今天。
今天,他只想记住外婆红烧肉的味道,和外公书房里淡淡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