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的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601宿舍。
沈砚睡得正沉。这是他重生以来,睡得最安稳、也最踏实的一觉。没有噩梦,没有惊醒,甚至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漫天绚烂的晚霞和波光粼粼的江面,是她明亮的笑脸,和那句在他耳边反复回响的话——“泽江的夏天,还没过去。”
他嘴角微微上扬,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沉浸在这片温暖的梦境里。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从楼下响起,打破了清晨男生宿舍楼的安静。
“——沈砚!快起床!”
宿舍楼里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各个窗口陆续探出一个个睡眼惺忪、顶着鸡窝头的脑袋。
“卧槽?什么情况?大清早的谁在喊魂?”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是楼下!快看楼下!”
昨晚玩到半夜才回来的卫卓,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扒到窗边,只看了一眼,瞬间睡意全无。
“我靠!砚哥!你家那位!在你楼下喊你起床呢!”他扯着嗓子,对着宿舍里喊道,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兴奋。
躺在床上的沈砚,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已经醒了。但他还没完全从梦境中抽离,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卫卓那声大喊,才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僵在床上,大脑宕机了足足五秒钟。
楼下?江墨吟?在喊他?
“沈砚——!太阳晒屁股啦!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唱歌了哦!”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还带着一丝调皮的威胁。
整栋楼都热闹起来。
“我没听错吧?是社科学院的院花江墨吟?”
“这什么偶像剧情节!大清早在男生宿舍楼下演‘叫醒服务’?”
“兄弟们!快拿起手机!年度大戏啊!”
口哨声、起哄声、夹杂着善意的调侃,从四面八方的窗口传来,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
“砚哥牛逼!!”
“嫂子早上好!!”
沈砚的脸“轰”的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他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套上衣服,连牙都来不及刷,胡乱抓了抓睡得乱翘的头发,就朝着门口冲去。
再让她喊下去,他明天就可以直接登上泽江大学年度风云人物榜的榜首了!
当他一阵风似的冲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江墨吟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卫衣,配着一条浅蓝色牛仔裤,扎着高高的马尾,正仰着头,笑着和楼上窗口那些探头探脑的男生们挥手,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而在她周围,已经围了一圈早起准备去吃早饭的同学,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稀有动物的眼神,在他和她之间来回扫视。
沈砚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他快步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用一种压抑着抓狂的无奈语气,低声问道:“你干嘛?”
江墨吟看到他,眼睛一亮,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骚动和楼上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她收回挥舞的手,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着头看他,脸上是理直气壮的表情。
“你很能睡啊,”她抱怨道,“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叫不醒你。”
沈砚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才发现手机根本没带下来。他这才想起,昨晚和顾彦泽聊完天后,他怕再有电话打扰,就顺手开了静音。
“怎么了?”他茫然地问道,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难道是出了什么急事?
江墨吟看着他这副没睡醒的迷糊样子,忽然笑了。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然后,用一种清晰无比、又带着一丝小霸道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宣布道:
“陪,我,买,衣,服!”
说完,她退后一步,欣赏着沈砚那副从茫然到震惊、再到哭笑不得的表情变化,心情大好。
沈砚彻底没脾气了。
他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结果……就只是为了买衣服?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小狐狸的女孩,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竖着耳朵、一脸“我听到了什么”的吃瓜群众,最后抬头望了一眼楼上那些还在挥手吹口哨的“好兄弟”,只觉得一阵头疼。
“走!”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字。
他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半拖半拽地,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大型社死现场。
直到走出了很远,还能隐约听到背后传来的欢呼和起哄声。
“你能不能……下次换一种方式?”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沈砚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
“哪种方式?打电话你又不接,发消息你又不回。”江墨吟晃了晃被他拉着的手,非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振振有词,“再说了,这个方式效率最高!我一喊,你这不就下来了?”
“……”沈砚竟无言以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跟她讲道理:“但是这样……全校都会知道……”
“知道什么?”江墨吟打断他,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下闪闪发亮,“知道你早上被一个女生从楼下喊起来?知道你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被我‘征用’了?”
她笑得有些狡黠,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这样不是正好吗?省得总有些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你,也省得总有乱七八糟的事来烦我。这叫……提前宣告主权!”
“宣告主权”这个词,带着一点点霸道的占有欲,却又不像“官宣”那样正式,更像是一种少女间带着炫耀意味的俏皮话。
看着她那副“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沈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发现,自己的逻辑和思维方式,在她面前,好像完全不起作用。他所有因为情感障碍而建立起来的、用以和世界隔绝的规则和壁垒,在她这种蛮不讲理的、充满生命力的横冲直撞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忽然想起了昨晚顾彦泽说的话——
“她不只是你喜欢的女孩,她还是你的药。”
是啊,这或许就是一剂药。一剂以毒攻毒、专门治疗他这种社交恐惧和情感障碍的、独一无二的猛药。
他看着她,看着她沐浴在晨光下的、神采飞扬的脸,看着她那双写满“快夸我”的眼睛,心中的那点无奈和尴尬,渐渐被一种温暖而柔软的情绪所取代。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是一种全然放松的、带着投降意味的笑。
“好。”他松开她的手腕,然后,当着来来往往的同学的面,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他看着她因他这个主动的举动而瞬间亮起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知道了,你的‘主权’。不过,在陪你去行使你的‘主权’之前,你得先陪我,去吃个早饭。然后,等我刷个牙,换件衣服。”
“成交!”江墨吟笑得眉眼弯弯,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大声回答道。
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新的一天,在这样一场鸡飞狗跳又甜蜜无比的闹剧中,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