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将舍管阿姨带笑的目光和外面的烦心事暂时隔开。江墨吟背靠着宿舍门板,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心脏在胸口乱跳,撞着肋骨,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响声。脸颊和耳根还是很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红透了。
沈砚。
这个名字和她最后看到他那副为难的样子,还有那句干巴巴的问话,一直在她脑子里转。
——“你高中时的目标,不是一直说要考岱海体院吗?”
他果然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她江墨吟就应该是个体育特长生,一辈子待在岱海体院的跑道上。这个想法倒让她激动的情绪冷静了些,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和轻松,也彻底下定了决心。没错,她赌对了第一步。她放弃了体育,拼命学了两个月,硬是闯出了一条路,走到了他的面前。
但接下来要怎么办?刚才在楼下,她几乎是凭着一股劲才问出那个求助的话。他沉默了一会,低声嗯了一下,然后默默接过她的背包,现在想起来,还跟做梦一样。
楼道里传来其他新生和家长的吵闹声,行李箱轮子在地上咕噜噜的滚过。江墨吟深吸几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她还要面对宿舍和五个新室友。
她站直身子,理了理有点皱的连衣裙,又用手随便抓了抓被风吹乱的酒红色卷发,想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然后,她拉起那个大行李箱,看向走廊尽头的门牌号:501,502……就是这里了,汀兰苑c区502。
门上贴着一张空的值日表,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秦雅薇(室长)。江墨吟又吸了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马上就从里面拉开了,一股洗衣液、新书和零食混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宿舍里的一切也立刻映入她的眼帘。
这是个标准的六人间,上床下桌,有点挤但很有生活气息。
开门的是一个眼睛很大的女生,穿着背带短裤,一脸热情的好奇,手里还拿着半包薯片,正睁大眼睛看着江墨吟。这应该就是消息很灵通的林晓玥。
靠门的位置,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正蹲在地上整理收纳箱,她抬头看过来,眼神很温和,这大概就是室长秦雅薇。
阳台那边,一个戴着大耳机、穿着卡通睡衣的女生正专心的对着数位板画画,屏幕上是彩色的插画,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外面。这是韩静萱。
她的下铺,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文静的女生正在把一摞摞很厚的书放进书架,动作很认真。这是楚思涵。
还有一个女生坐在里侧的书桌前,穿着一件亚麻长裙,正安静的看书。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她听到声音抬起头,目光平静的打量着江墨吟。这是谢诗雨。
江墨吟的出现,让宿舍里忙碌的几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五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门口,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友善。她们看到的是一个高个子女生,红色的头发很显眼,人长得也好看,但看起来很累,像是刚哭过。
空气安静了一秒。
还是开门的林晓玥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哇”了一声,拿着薯片就热情的让开了路:“是新室友吧!快进来快进来!你是……江墨吟?应用心理学的?”她的目光飞快的扫过江墨吟的脸,又下意识的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好像在找刚才楼下传闻中的那个人。
“嗯,大家好,我是江墨吟,应用心理学专业的。”江墨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拉着行李箱走进来,对大家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点。”
“不晚不晚,我们也是刚到。”室长秦雅薇已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走过来,自然的指了指靠窗的一个空着的下铺,“这是你的床位,贴了名字。桌子柜子都擦过了,可以直接用。”
“谢谢。”江墨吟感激的点头,把行李箱推到自己的书桌旁。她能感觉到大家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特别是林晓玥,那双大眼睛里的八卦劲都快藏不住了。
果然,江墨吟还没开始整理,林晓玥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兴奋又好奇的问:“墨吟墨吟!刚才……楼下那个帅哥,是谁呀?舍管阿姨可都跟我们说了,‘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快说实话,是不是男朋友?专门送你来的?”
她说话很快,一下就吸引了全宿舍的注意。连戴着耳机的韩静萱都悄悄把耳机拉下来一点;楚思涵推了推眼镜,不看书了;谢诗雨也合上书,笑着看了过来。
江墨吟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比刚才在楼下还厉害。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的摸了摸还在发烫的耳垂,结结巴巴的说:“阿、阿姨误会了……不是男朋友。”
“哦——不是男朋友——”林晓玥故意拉长了音,眼神更加好奇了,“那就是……在追你?或者是……老同学?”她敏锐的抓住了江墨吟神情里一闪而过的复杂。
秦雅薇看出江墨吟的为难,及时帮她说话,轻轻拍了下林晓玥:“晓玥,别一来就审问人家。墨吟刚报到完,先让她收拾东西歇口气。”说着,她递给江墨吟一瓶没开的矿泉水,“喝点水吧,今天挺热的。”
“谢谢雅薇姐。”江墨吟接过水,松了口气,对这位温和的室长更有好感了。
“就是嘛,先收拾东西。”楚思涵也开口,语气很平静,“晚上卧谈会有的时间聊。”她说完,又继续埋头整理她那些很多的书。
话题暂时被岔开,江墨吟开始动手整理行李。她打开二十八寸的箱子,里面塞满了衣服和生活用品。整理起来不轻松,特别是要把东西放到上铺的柜子里。她踮着脚,有点吃力。
“我来帮你吧。”一个安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刚才不怎么说话的韩静萱,她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数位笔走过来,虽然个子不高,但动作很利索,“我习惯爬上爬下了。”
“谢谢静萱。”江墨吟又道了声谢,心里暖暖的。
林晓玥也闲不住,一边吃薯片,一边在旁边“指挥”:“墨吟,你这裙子好看!这个口红颜色也很配你头发!哎,你平时喜欢逛街吗?我知道泽江几个好地方……”
谢诗雨则默默的把自己的小风扇转向江墨吟的方向。秦雅薇则帮忙归置一些公共空间。
在室友们叽叽喳喳的帮助下,原本很累的整理工作变得轻松愉快了许多。江墨吟一开始的紧张尴尬,也在这种热闹友好的气氛里慢慢没了。她一边整理,一边回答大家的问题,聊了聊家乡和专业,大家也渐渐熟络起来了。
夜色降临,宿舍的灯亮了。六个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去食堂吃了晚饭。在长餐桌旁,刚认识的女孩们虽然还有点生疏,但通过分享食物和聊天,很快拉近了距离。
回到宿舍,江墨吟准备洗漱,打开柜子拿换洗衣物时,才猛的意识到一件事——她的双肩包不见了。那个装着她私人用品和笔记的包……她仔细一想,心里咯噔一下,对了,当时在楼下,沈砚默默的接过去后,她就再没拿回来。
“怎么了墨吟?找什么东西吗?”细心的秦雅薇注意到她翻找的动作和皱起的眉头。
江墨吟有点不好意思的直起身,脸上带点懊恼:“我的双肩包……好像落在沈砚那儿了。”她顿了顿,解释道,“下午报到的时候东西多,他帮我拿了一下,后来……后来就忘了。”
这话立刻让正准备敷面膜的林晓玥来了精神,她顶着一张白脸凑过来,眼睛在面膜洞后闪着光:“包都落人家那儿了?这进展……可以啊墨吟!这不正好明天有理由约见面了嘛!”
江墨吟的脸颊微微发热:“什么进展不进展的,就是忘了拿回来。我……我明天问问他怎么方便还我就好。”
“哎哟,还‘问问怎么方便’,”林晓玥学着她的语气,笑嘻嘻的说,“要我说,直接约个时间地点,多自然!这可是老天给的机会!”
谢诗雨在一旁温和的笑了笑,轻声说:“说不定就是这么安排的,让这个包成了再见面的理由。”
韩静萱从漫画书里抬起头,小声建议:“要不要现在发个消息问一下?免得他给你弄丢了。”她总是比较实际。
江墨吟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算了,太晚了,明天再说吧。”她心里有点乱,既希望能快点拿回包,又不知道该怎么自然的再跟他说上话。这个意外,让本来以为可以暂时结束的重逢,又有了后续。
当一切都初步安顿好,大家洗漱完各自躺到床上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宿舍熄了灯,只有窗外路灯的光透进来一点。短暂的安静后,大学宿舍的夜谈会,自然而然的开始了。
话题天南海北,最终还是绕回了白天最让人好奇的事上,而“落在沈砚那里的包”成了最新鲜的话题。
“墨吟,”林晓玥在黑暗中对着江墨吟的方向,声音里满是好奇,“现在就我们几个人了,跟我们说说嘛,那个沈砚……到底什么情况?真是高中同学?还有那个包,明天你打算怎么要回来?”
江墨吟平躺着,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知道这个问题躲不掉了。她沉默了几秒,组织着语言,声音在黑暗中很轻:“嗯,是高中同学。他……是艺术学院的,学摄影。包……就明天发个消息问问吧。”
“然后呢?”林晓玥追问,“只是同学?那暑假……没联系?”她敏锐的抓住了关键,忘了拿的包好像也证明了她的某些猜测。
江墨吟的心里咯噔一下。她不能说出自己来泽江大学、选心理学的真正原因,不能说出那个藏在心底的决定,只能给出一个简单的版本。
“……嗯,没什么联系。他好像……挺忙的。”她的话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失落。
这细微的情绪,立刻被室友们感觉到了。
“高中同学,一个暑假不联系?开学碰到还那么惊讶?现在包还在人家那里?”林晓玥的声音都高了些,又像替她不平又想一探究竟,“这里面肯定有事!墨吟你别怕,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去打听,艺术学院摄影系的沈砚是吧?保证连他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前女友都给你挖出来!”她俨然已经当上了情报局长和江墨吟感情保卫战的总指挥。
秦雅薇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晓玥,你别吓着墨吟。既然是同学,又在一个学校,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包的事情,正好是个接触机会。有些事急不来,顺其自然比较好。墨吟,你自己怎么想的?”
谢诗雨轻声接口,她的声音在夜里很能安抚人心:“感觉……你们之间,不像普通的同学。好像隔着点什么,又牵着点什么。”她的直觉准得让江墨吟心惊。
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韩静萱也小声说:“他……长得是挺好看的。包……他应该会还的吧。”
楚思涵则打了个哈欠,用她一贯的实用态度总结:“总之,人在学校跑不了,包在学校丢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适应新环境,选好课。感情的事……随缘吧。”
听着室友们的话,江墨吟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握紧,又慢慢松开。黑暗中,她的眼眶又一次有点发热,但这一次,是因为一种被人接纳和支持的温暖。这两个月自己一个人埋头苦读的辛苦和孤独,还有今天重逢带来的冲击和不确定,加上这个忘拿书包的意外,在这一刻,好像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地方。
“谢谢你们。”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更多的是放松。
夜深了,室友们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江墨吟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窗外隐约传来城市夜晚的声音。今天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沈砚惊讶的脸,舍管阿姨的笑,室友们热情的面孔,还有那个……暂时留在他那里的背包……都混在了一起。
未来会怎样?明天联系他拿包,又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摸着身下新的床单,听着耳边真实的呼吸声,她紧绷了很久的心,终于放松了一点。
她翻了个身,面向墙壁,闭上眼,嘴角勾起一个很淡很累,但又带着点希望的微笑。
至少,第一步,她走出来了。而且新的伙伴,也已经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