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之巅,云海翻腾如涛,青松挺立如戟。
此番论剑,早已没了二十五年前那争夺《九阴真经》与天下第一名号的烟火气。东邪、北丐、南帝、中神通之徒郭靖,以及那位横空出世的武道宗师林玄,齐聚于此,更像是一场等待了许久的雅集。没有抽签,没有规则,因为在他们这个境界,武道已非单纯的胜负,而是一种相互印证、求索本源的大道。
山风猎猎,吹动众人衣袂。黄药师一身青衫,负手而立,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他那双桀骜的眼眸在林玄身上停留了片刻,忽而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三分邪气,七分欣赏。
“林兄,”他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你我二人,武功路数皆不拘于世俗藩篱。今日,便不以内力深浅论长短,只以招式之‘奇’,印证一番如何?”
林玄含笑颔首:“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话音未落,黄药师的身影已然飘出。没有半点征兆,一式“落英神剑掌”便已递到林玄面前。他掌势飘忽,宛若漫天花雨,每一片“花瓣”都蕴含着精妙的后着,虚实变化,层层叠叠,令人防不胜防。
林玄不动如山,待到掌风及身,方才脚下踏出一个奇异的弧线。那步法既非桃花岛的奇门五行,也非全真教的天罡北斗,而是一种纯粹基于几何与力学的最短路径选择。他身形微侧,恰好从两道掌影的间隙中穿过,如游鱼入水,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黄药师眼中精光一闪,掌法陡变,化为“兰花拂穴手”。五指屈伸,如兰花绽放,瞬息间已点向林玄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其指法之快,变化之繁,当真是匪夷所思。
林玄却不退反进,双臂一振,十指连弹。他没有去封堵黄药师的攻势,而是以攻对攻。他的指法并非一阳指的凝练,也非弹指神通的霸道,而是一种源自国术“戳脚”与“鹰爪”的精髓,精准、狠辣,每一指都攻向黄药师招式变化中,那力学结构最脆弱的一环。
叮叮当当一阵轻响,两人指尖在方寸之间碰撞了数十次,听来悦耳,却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凶险。旁观的郭靖只看得眼花缭乱,他从未想过,拳脚招式竟能演化到如此繁复精微的境地,仿佛不再是武功,而是一门穷尽了所有变化的艺术。
倏忽间,两人身形交错而过,各自站定。黄药师指间拈着一片不知何时从林玄衣袖上拂下的青叶,而林玄手中,则多了一根从黄药师发髻上悄然取下的碧玉簪。
黄药师哈哈大笑,声震云霄:“痛快!痛快!我黄老邪自诩机巧百变,不想今日竟遇上了真正的知己!”
他手腕一抖,那片青叶如利刃般射向一块山岩。林玄见了,亦是屈指一弹,玉簪后发先至,在空中精准地撞在青叶的叶柄上。两件小物在半空轻轻一触,劲力尽消,双双飘落在地,仿佛只是被顽童抛起的寻常物事。
这一场比试,从拳脚到指法,从身法到暗器,两人将武功中的“奇”与“变”演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们没有动用惊天动地的内力,却展现了对武学至理的深刻理解。最终,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无关胜负,只为得一知己,足以慰平生。
“黄岛主之学,穷尽变化之妙,林玄佩服。”
“林兄之武,返璞归真之奇,黄某亦是生平仅见。”
一旁的洪七公看得技痒难耐,他将手中的酒葫芦往腰间一挂,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咧嘴笑道:“东邪的玩意儿太花哨,看着头晕。林小子,咱们来比点实在的!老叫花这降龙十八掌,讲究个刚猛无俦,你的武功却似乎刚柔并济。今日,咱们便不比招式,只比这劲力之‘变’,如何?”
林玄转向洪七公,神色郑重了三分,躬身道:“请七公指教。”
洪七公不再多言,气势陡然一变。方才还是个和蔼的邻家老翁,此刻却如一尊顶天立地的战神。他沉喝一声,一掌“亢龙有悔”平推而出。
这一掌,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力量。掌风到处,空气仿佛都被凝固,发出沉闷的龙吟之声。那股磅礴的刚猛之力,足以开碑裂石,移山填海。
郭靖见状,呼吸为之一滞。这一招他再熟悉不过,但由洪七公使来,那股一往无前、悔则不尽的武道意境,却又深邃了数倍。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掌,林玄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同样踏前一步,不闪不避,一拳迎上。这一拳,融合了形意炮拳的崩炸之力与降龙十八掌的螺旋之劲,拳锋过处,气流发出尖锐的爆鸣。
拳掌相交!
“轰!”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起了一道惊雷。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吹得众人衣衫狂舞。然而,气浪过处,山巅的草木却只是微微摇晃,连一根松针都未曾断折。两人脚下的岩石,更是完好无损。
洪七公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眼中满是惊异。他没想到,林玄竟能以刚对刚,正面接下他毕生功力所聚的一掌。
“好小子!再来!”
洪七公豪情大发,双掌翻飞,“飞龙在天”、“见龙在田”、“神龙摆尾”……一式式精妙绝伦的掌法连绵而出。一时间,龙吟阵阵,掌影重重,整个华山之巅仿佛都成了狂龙闹海的领域。
这一次,林玄的应对却截然不同。他身形飘逸,双臂划出一个个圆融的弧线,正是周伯通的空明拳。但他的空明拳中,又融入了太极的“听劲”与“化劲”。洪七公的掌力再是刚猛,一入他的防御圈,便如泥牛入海,被他引动、旋转、化解于无形。
时而,林玄会骤然变招,以一记凝练至极的寸劲,精准地打在洪七公掌力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处,逼得老叫花也不得不回气变招。
山巅之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洪七公的掌风如怒涛拍岸,威猛绝伦;林玄则时而化为中流砥柱,与其正面抗衡,时而又变成容纳百川的深渊,将其尽数消弭。刚与柔,在他身上完美地切换、融合,随心所欲,不见半分滞涩。
这场比拼,让郭靖等人对“刚柔并济”这四个字的理解,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降龙十八掌便是至刚至阳的顶点,而空明拳则是至阴至柔的代表。直到此刻,他才豁然开朗,原来真正的巅峰,并非是刚或柔的极致,而是驾驭这种变化、随心所欲的境界。刚非恒刚,柔非恒柔,刚可化柔,柔亦可生刚,这其中的转变,才是武道最深的学问。
不知过了多久,洪七公长啸一声,收掌而立,满面红光,额上汗珠淋漓,却是说不出的畅快。
“服了!老叫花彻底服了!”他喘着粗气,指着林玄大笑道,“你这小子,对劲力的操控,已经不是人了,是妖孽!是神仙!今日一战,比我喝上十年的好酒还过瘾!”
林玄亦是气息微促,向着洪七公深深一揖:“七公掌力雄浑,天下无对。若非以前辈所授的降龙掌理为基,晚辈绝无可能接下。”
奇正之辨,刚柔之变。两场论道,已让华山之巅的武学意境,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