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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钟夏夏开始发烧。伤口感染,加上心力交瘁,她在天亮时烧得神志不清。

洛景修守着她,一遍遍换湿布巾,喂她喝水。她一直在说胡话。

“爹……别走……”“娘……水好冷……”“弟弟……姐姐在这儿……”

每个字都像刀,扎在洛景修心上。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的手很烫,像火炭。

“对不起……”他低声,“对不起……”

可除了对不起,他还能说什么?中午时分,钟夏夏烧退了些。

她睁开眼,看见洛景修趴在床边睡着。眼下青黑,脸色苍白。显然一夜没睡。

她伸手,指尖碰触他脸颊。洛景修立刻惊醒,抬眼看见她醒了,松口气。

“感觉怎么样。”他声音沙哑。

“还好。”钟夏夏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外面……有人吗?”

“暂时没有。”洛景修扶她靠坐,“但这里不安全了。李侍郎的人找到这儿,说明行踪已经暴露。”

他顿了顿。“等你烧退,我们得换个地方。”钟夏夏点头。

她看向窗外,阳光很好,照进屋里,照亮飞舞的尘埃。像无数细小的生命,在光里挣扎。

“今天……”她忽然问,“是三月廿七吧。”洛景修一愣。“你怎么知道。”

“每年这天,我都会发烧。”钟夏夏扯出个笑,“三年前今天,尚书府满门抄斩。我被关在水牢,泡了三天三夜。”她顿了顿。

“从那以后,每到这天,我就会梦见水。梦见自己在水里下沉,怎么也浮不上来。”

洛景修心脏骤缩。他想起那晚她高烧时的呓语——“冷,水好冷”。原来那不是胡话,是记忆。

是三年前那个春天,最深的噩梦。

“以后不会了。”他握住她的手,“以后每年这天,我陪着你。不让你梦见水,不让你冷。”钟夏夏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疼。心像被什么填满,又像被掏空。

“洛景修。”她最终说,“如果这次我们活下来,就离开京城吧。”

“去哪儿。”

“哪儿都行。”钟夏夏看向窗外,“江南,塞北,深山老林……只要没有仇恨,没有算计,哪儿都好。”

洛景修沉默。良久,他点头。“好。”一个字,像承诺。钟夏夏笑了。

笑容很淡,却真实。像阴霾里透出的光,像寒冬里第一朵花。

洛景修起身,去厨房煮粥。米香飘进来,混着药味。钟夏夏靠在床上,听着外面切菜的声音。

像寻常夫妻。像寻常日子。

可她知道,这不寻常。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悬崖边的片刻喘息。粥煮好时,她睡着了。

洛景修没叫醒她,只是把粥温在灶上。然后走到院子里,检查陷阱,修补篱笆。阳光很好。竹林沙沙作响。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来这儿打猎。那时庄子还没建,只有这片竹林。他追着一只兔子跑,摔进坑里。

父亲把他抱出来,说“男孩子,摔跤不怕”。现在,父亲死了。被他亲手杀死。

心口像被什么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扶着篱笆,低头干呕。却只吐出酸水,混着血丝。背上伤口又裂开了。

他撑着走回屋里,重新包扎。动作熟练,却止不住手抖。最后系绷带时,他看见自己手上全是血。像永远洗不净的罪。

他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一遍又一遍,搓得皮肤发红。可血好像渗进了骨子里,怎么都洗不掉。

“别洗了。”钟夏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扶着门框站着,脸色苍白,眼神却清澈。洛景修停住,背对着她。

“手脏了……”他声音很轻,“洗不干净了。”

“那就别洗。”钟夏夏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尝。”

她顿了顿。“或者……一起干净。”洛景修转身,看着她。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照在她脸上。她眼里有光,像星星,像希望。像这肮脏世道里,最后一点干净。

他抱紧她。抱得很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好。”他说,“一起干净。”下午,钟夏夏烧全退了。

她换上干净衣服,帮洛景修处理伤口。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做事。像默契的夫妻,像共生的藤蔓。傍晚时分,洛景修出去打探消息。

钟夏夏留在屋里,收拾东西。她把所有能用上的东西打包——干粮,水囊,药品,银两。还有那个黑檀木匣。

她打开匣子,看着里面半块玉佩,和那个白玉瓷瓶。手指抚过玉佩,冰凉触感传来。

像母亲的温度。像最后的念想。

她合上匣子,塞进包袱最底层。然后走到院子里,看着夕阳西下。

竹林染上金色。很美。像最后的宁静。洛景修天黑时回来,脸色凝重。

“李侍郎封了城门。”他说,“全城搜捕我们。秦姑姑也出宫了,住进李府。”他顿了顿。

“皇后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钟夏夏心脏狂跳。

“那……我们怎么出城。”

“有办法。”洛景修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我爹以前留下的,能通行各城门。”他看了看天色。

“今晚子时,从西门走。那儿守将是我旧部,能帮忙。”钟夏夏点头。“好。”

两人简单吃了晚饭,然后等待子时。屋里很安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钟夏夏拿出针线,缝补洛景修破损的衣袖。一针一线,很仔细。像寻常妻子,为丈夫补衣。洛景修看着她。

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心口像被什么填满,温暖,酸涩。“夏夏。”他开口。“嗯?”

“如果……”他顿了顿,“如果我们走散了,你记得往南走。江南有个叫‘临安’的地方,我在那儿买了座小院。”

钟夏夏手一顿。针扎进指尖,血珠渗出。她没管,只是抬头看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以防万一。”洛景修握住她的手,拇指抹掉那滴血,“记住,临安,柳巷,第三户。门口有棵桂花树。”钟夏夏眼泪涌出来。

她别过脸,继续缝补。针脚更密,像要把所有不安都缝进去。

“我们不会走散。”她最终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洛景修没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子时到了。

两人吹灭蜡烛,摸黑出门。夜色浓重,月光被云层遮住。只有零星几点星光,照亮前路。

他们没走大路,而是穿行竹林。竹叶沙沙,像无数细语。钟夏夏紧跟着洛景修,手里握着他给她的匕首。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出了竹林。

前面是官道,直通西门。路上没人,只有夜风呼啸。洛景修停下,侧耳倾听。

“有马蹄声。”他低声,“不止一匹。”钟夏夏心脏骤缩。“怎么办。”

“躲起来。”洛景修拉着她,藏进路边灌木丛。刚藏好,马蹄声近了。十几匹马,疾驰而过。

马上骑士黑衣蒙面,腰佩长刀。是李侍郎养的私兵,专门干脏活。

等人马走远,洛景修才拉着钟夏夏出来。

“他们去庄子了。”他脸色阴沉,“幸好我们走得早。”

两人加快脚步。走到西门时,城门已关。城楼上灯火通明,守军来回巡逻。洛景修没直接过去,而是拐进旁边小巷。

巷子里有家客栈,还亮着灯。他敲门,三长两短。

门开了条缝,露出张脸。是个中年人,看见洛景修,愣了下。“将军?”

“老陈,帮忙。”洛景修侧身,让钟夏夏先进去,“我们要出城。”中年人让两人进屋,关好门。

屋里很简陋,只有桌椅床铺。他给两人倒了热水,压低声音:

“将军,现在出城难。李侍郎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出城。除非……”他顿了顿。

“有宫里的手谕。”洛景修皱眉。“秦姑姑的手谕?”

“嗯。”老陈点头,“她今天来过,给了守将一张画像。是钟娘子的。”他从怀里掏出张纸,展开。

确实是钟夏夏的画像,画得很像。旁边写着:“钦犯钟氏,格杀勿论”。

钟夏夏手指收紧。“所以……我们出不去了?”

“不一定。”老陈看向洛景修,“将军,您手里……有没有能换命的东西?”

洛景修沉默。良久,他从怀里掏出那本账册。

“这个,够吗。”老陈接过,翻了翻,脸色大变。“这是……”

“皇后和北境王的交易记录。”洛景修声音平静,“用这个,能换我们出城吗?”

老陈握紧账册。手指颤抖。

“能。”他最终说,“但只能换一个人。”洛景修看向钟夏夏。“换她。”

“不行!”钟夏夏抓住他胳膊,“要换一起换!”

“听话。”洛景修握住她的手,“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你骗我。”钟夏夏眼泪滚下来,“你根本走不了。李侍郎要的是你,皇后要的也是你!”洛景修没否认。

只是看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看着她满脸泪痕。心像被撕裂,疼得他说不出话。

“夏夏。”他最终说,“你得活着。替我活着。”

他看向老陈。“带她走。”老陈点头,收起账册。

“将军放心,我一定把钟娘子送出城。”

他转身去准备。屋里只剩两人。钟夏夏抓住洛景修衣襟,手指攥得发白。

“我不走。”她声音嘶哑,“你说过,生同衾,死同穴。”

“那是情话。”洛景修扯出个笑,“现在,你得听我的。”

他低头,吻住她嘴唇。很重,像告别。钟夏夏想推开,却被他扣住后颈,动弹不得。只能任他吻,任眼泪流淌。

良久,分开。洛景修额头抵着她额头。

“记住,临安,柳巷,第三户。门口有棵桂花树。”他声音很轻,“如果我没来……你就好好活着。”

钟夏夏摇头。想说“我不”,可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声。只能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决绝。

老陈推门进来。“准备好了。”

洛景修松开她,转身往外走。没回头。钟夏夏想追,被老陈拦住。

“钟娘子,走吧。”

她盯着洛景修消失的门口,很久没动。直到老陈催促,才转身。

跟着老陈从后门出去,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城墙下。那里有个排水口,不大,但能容一人通过。

“从这儿爬出去。”老陈递给她一个包袱,“外面有人接应。”钟夏夏接过包袱。

很重,里面有干粮,水,还有……那个黑檀木匣。她掏出匣子,打开。里面除了玉佩和瓷瓶,还多了样东西。

一块手帕。白色丝绢,绣着奇怪图案。她展开,对着月光看。图案很抽象,像鸟,又像锁链。

“这是将军让我给你的。”老陈说,“他说,如果你看不懂,就烧了。如果能看懂……就知道该怎么做。”

钟夏夏盯着手帕。脑子里飞快转动。这图案她见过,在父亲书房。那时父亲教她认图,说这是“边军密语”。

只有边军殉国者家眷才懂。用来传递绝密消息。

她仔细辨认。图案分三部分:左边是鸟,右边是锁链,中间是断开的翅膀。

连起来是……囚鸟折翼,勿寻。意思是:我被困住了,别来找我。钟夏夏心脏骤停。

她猛地抬头,看向老陈。“这图案……谁绣的?”

“将军的母亲。”老陈声音低沉,“洛夫人死前三天,绣了这块手帕。让人送去边疆,给将军。”他顿了顿。

“可送信的人半路被杀,手帕落到皇后手里。皇后用它威胁洛尚书,让他听话。”钟夏夏手指颤抖。

她盯着手帕,盯着那行密语。忽然懂了——洛夫人早就知道会死,她在求救。

可没人救她。连她亲生儿子,也没能救她。

“将军拿到手帕后,查了很久。”老陈继续说,“查出他母亲的死,和皇后有关。也查出……钟尚书的死,也是皇后一手策划。”他看向钟夏夏。

“钟娘子,将军让我告诉你——你爹是清白的,你娘也是被人害死的。所有罪,都在皇后那儿。”钟夏夏眼泪涌出来。

她握紧手帕,丝绢冰凉,像洛夫人的眼泪。像所有枉死者的冤魂,在夜里哭泣。“他现在在哪儿。”她问。

“进宫了。”老陈别过脸,“用那本账册,换你出城。现在……应该已经到宫门口了。”

钟夏夏转身就跑。“钟娘子!”老陈追上来,“你回去是送死!”

“那就一起死!”钟夏夏甩开他,朝城门跑。

她跑得很快,像疯了。夜风在耳边呼啸,像无数冤魂在喊。她想起父亲,想起母亲,想起弟弟。

想起洛景修。想起他说“替我活着”。可没有他,活着有什么意思?

跑到宫门口时,她喘不过气。扶着宫墙,看见远处灯火通明。禁军林立,刀枪雪亮。洛景修站在宫门前。

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像青松,像山岳。像赴死的英雄。他手里举着那本账册。声音穿透夜色:

“臣洛景修,有本启奏。弹劾皇后秦氏,通敌叛国,谋害忠良,罪证在此!”

宫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人。秦姑姑。

她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个个手持弩箭。箭头泛着寒光,对准洛景修。

“洛将军好大胆子。”秦姑姑声音冰冷,“深夜闯宫,诬告皇后,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洛景修笑了,“该当死罪。但死之前,我要让天下人知道——皇后是什么东西!”他高举账册。

“这里面,记录着皇后和北境王的交易!用军需换支持,扶植幼帝,垂帘听政!还有钟尚书的死,洛夫人的死,都是她一手策划!”

秦姑姑脸色变了。她抬手。“放箭!”弩箭齐发。

洛景修没躲,只是站着。箭矢射进他身体,血花飞溅。他踉跄一下,却没倒。

继续喊:

“陛下!臣以死明鉴!皇后祸国,当诛!”更多箭矢射来。

他中了七八箭,像个刺猬。血染红衣衫,滴在地上。可他还在喊,用尽最后力气。钟夏夏冲过去。挡在他身前。

“住手!”她嘶喊,“账册在我这儿!杀了他,你们永远拿不到!”秦姑姑抬手。侍卫停住。

“钟娘子。”秦姑姑看着她,“把账册交出来,饶你不死。”

“先放了他。”钟夏夏盯着她,“放他走,我把账册给你。”

秦姑姑笑了。“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谈条件?”

她抬手,又要下令。这时,宫门里传来声音:“住手。”一个少年走出来。

穿着明黄龙袍,头戴玉冠。约莫十五六岁,眉眼稚嫩,眼神却锐利。正是当今天子。

“陛下!”秦姑姑跪地,“此二人夜闯宫门,诬告皇后,罪该万死!”

少年没理她。只是走到洛景修面前,看着他满身箭矢,看着他汩汩流血。

“你说的……可是真的。”少年声音很轻。

洛景修跪地。“臣……以性命担保……”

他掏出账册,双手奉上。血染红封面,像某种献祭。少年接过,翻开。

看了几页,脸色大变。“秦月!”他厉喝,“拿下!”秦姑姑脸色煞白。“陛下!这是诬陷!”

“是不是诬陷,朕会查。”少年眼神冰冷,“来人,押入天牢!”

侍卫上前,按住秦姑姑。她挣扎,嘶喊:“皇后不会放过你们!不会!”声音渐远。

消失在宫门深处。少年看向洛景修。“你伤很重。”他说,“朕传太医。”

“不必。”洛景修撑着站起来,“臣……只求陛下还钟家清白,还……所有枉死者公道。”

少年沉默。良久,他点头。“朕答应你。”洛景修笑了。

笑容很淡,却释然。他看向钟夏夏,想说些什么,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钟夏夏扑过去。抱住他。

血染红她衣衫,温热,黏腻。她颤抖着手,想捂住那些伤口,可伤口太多,捂不住。

“太医!”她嘶喊,“传太医!”少年转身吩咐。

很快,太医来了。把洛景修抬进偏殿,止血,拔箭,上药。

钟夏夏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冰。像要失去温度。

“别死……”她喃喃,“求你了……别死……”太医忙了很久。最后起身,摇头。

“箭上有毒,毒已入心脉。臣……无能为力。”

钟夏夏愣住。她盯着太医,盯着他苍白的脸。忽然笑了。

“你撒谎。”太医别过脸。“臣……不敢撒谎。”钟夏夏握紧洛景修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你答应过我的……”她声音发抖,“答应过要陪我去江南,答应过要看桂花……”

洛景修眼皮颤动。他睁开眼,看着她。眼神涣散,却温柔。

“夏夏……”“我在。”钟夏夏俯身,“我在这儿。”

“手帕……”他声音微弱,“看懂了吗……”

“看懂了。”钟夏夏眼泪滚下来,“囚鸟折翼,勿寻。你让我……别找你。”

洛景修笑了。“真聪明……”

他抬手,想碰触她脸颊,却抬不起。钟夏夏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

“我偏要寻。”她哽咽,“你到哪儿,我寻到哪儿。黄泉路上,我也寻。”

洛景修眼神渐黯。“别……”他声音很轻,“好好活着……替我……看桂花……”

手垂下。眼睛闭上。呼吸停了。钟夏夏愣住。

她盯着他,盯着他苍白的脸,盯着他紧闭的眼。很久,没动。

像尊雕像。太医上前探鼻息,摇头。“节哀。”钟夏夏没反应。

只是盯着洛景修,盯着这个用命换她活路的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她笑了。笑声很轻,却凄厉。“好。”她说,“我替你活着。”她俯身,吻在他冰冷的唇上。

很轻,像羽毛。像告别。然后起身,看向少年皇帝。

“陛下。”她声音平静,“账册里还有一本暗账,藏在洛府书房第三块地砖下。那里有皇后所有罪证,包括……她毒杀先帝的证据。”

少年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先帝不是病逝。”钟夏夏一字一顿,“是皇后下的毒。为了垂帘听政,为了独揽大权。”她顿了顿。

“我父亲查到这件事,才被灭口。”少年握紧拳头。眼神冰冷。

“朕知道了。”他说,“朕会查清楚,还所有人公道。”

钟夏夏点头。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住。

“陛下。”她没回头,“洛景修的尸身……我能带走吗?”

少年沉默。良久,他开口:“可以。”钟夏夏转身,走回床边。

她弯腰,抱起洛景修。很重,但她抱得很稳。一步一步,走出偏殿,走出宫门。

夜色浓重。星光黯淡。

她抱着他,走在空荡荡的街上。像抱着整个世界,又像抱着最后一点温暖。

走到河边时,天快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初现。她把他放在草地上,自己坐在旁边。

握着他的手。很冰,像玉石。“你看。”她轻声,“天亮了。”

“你说要陪我看日出的。”她顿了顿,“现在,我陪你看。”

晨光越来越亮。染红天际,染红云彩,染红河面。很美,像血,像火,像新生。

钟夏夏看着日出。看着这新的一天。看着这没有洛景修的一天。

眼泪无声滑落。滴在他手背上。像露珠。像告别。

“我会好好活着。”她最终说,“替你看着桂花,替你走遍江南,替你……活完这辈子。”

她俯身,最后一次吻他。然后起身,离开。没回头。

晨光里,她的背影很单薄。却挺直。像那棵枯树,在春天里,终于长出新的枝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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