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寒风永无止境,像一头无形的冰兽,啃噬着废弃车辆装配厂腐朽的骨架。风从破损的窗户和高耸的顶棚裂缝中钻进来,发出时而尖锐、时而低沉的呜咽。
临时拉起的照明灯在冰冷的空气中投下摇曳不定的光晕,光线边缘模糊,勉强驱散着庞大空间深处沉甸甸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年机油和冰冷混凝土的味道。
price上尉站在一张铺着老旧地图和电子平板的长桌旁,指间夹着的雪茄升起一缕细直的青烟。
他的眉头锁得很紧,目光落在平板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但显然,他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此。
“我不需要保姆,将军。”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砸在冰冷的空气里,带着被强行干涉的愠怒,“更不需要一个档案加密等级比行动本身还高的‘专家’。”
通讯器里,Shepherd将军的声音经过加密处理,显得有些失真,但那份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丝毫未减:“John,这不是讨论。这不是常规任务,我们需要确保万无一失。Nightingale(夜莺)是这方面最好的‘清理’专家。她的权限来自最高层,两小时后抵达。接受她,利用她,完成任务。”
“最好的?”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Ghost背靠着生锈的钢柱,双臂交叠,白色的骷髅面罩将他所有的表情隐藏其后,只有那双露出的眼睛,锐利如手术刀,充满了审视与不信任。
“她的档案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堆代号和无法核实的‘功绩’。这种‘最好’,往往意味着我们无法控制的麻烦。”
Soap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他停下擦拭匕首的动作,抬头看向price:“头儿,也许她真的能帮上大忙?指挥部既然坚持……”
price抬起手,动作不大,却瞬间让Soap收声。
他深吸了一口雪茄,让浓烈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短暂的白雾。
“我知道她是谁。”price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被刻意压下去的波澜,“或者说,我知道她代表什么。”
“她不是‘专家’,Ghost。她是‘清理工’。”
“清理工”这个词像一块冰掉进了沉默里。
Gaz和Soap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在他们这个世界里,“清理工”意味着最黑暗、最不受规则束缚的那把刀,只为最终结果存在。
“所以,他们派了个屠夫来指导我们工作?”Ghost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们派来了他们认为能绝对解决问题的人。”price掐灭了雪茄,目光如炬,逐一扫过他的队员,“保持警惕,专注于任务。但都给我记住——”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对她,保留三分。”
……
时间在风声和设备的低鸣中流逝。两小时零七分。
仓库侧面一扇供人员进出的小铁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被缓缓推开。更多的风雪立刻呼啸着卷入,吹得地上的碎纸屑打着旋。
一道身影逆着门外灰白的光线走了进来。
她很高,身形纤细却异常挺拔,包裹在一套没有任何徽章标识的深灰色高科技作战服里,仿佛一道移动的阴影。
脸上戴着遮住口鼻的黑色战术面罩,护目镜推在额头上,露出的皮肤苍白,几乎与周围的寒冷环境融为一体。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东方人眼眸,但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像结了厚冰的湖面,映不出任何光亮。
她背上是一把经过大量改装的精密步枪,枪身线条冷硬,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这是一件被精心打磨过的杀戮工具。
她的脚步轻得可怕,踩在满是灰尘和碎砾的地面上,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作战服面料摩擦发出的微弱窸窣声。
她停在距离小队核心区域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忽略了Soap好奇的打量、Gaz下意识的警惕和Ghost毫不掩饰的审视,最后定格在price身上。
没有敬礼,没有问候。
“price上尉。”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音调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听出了年轻的年龄,但听不出任何情感。
“我是夜莺。任务简报。”
直接,高效,像一把出鞘的刀,冰冷地指向目标。
price沉默地打量了她几秒,试图从那双重冰封般的眼眸里读出些什么,但失败了。
“欢迎来到西伯利亚,夜莺。”他的语气同样公式化,指了指桌上的地图和平板,“我们正在整合情报,卫星的最后一次扫描数据还没……”
“目标位于地下三层,原主要装配区东侧。”夜莺打断了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
“东侧第三条通风管道可直达,但入口十五米处已被敌方布设了新型震动传感器。主要守卫每十二分钟轮换一次,间隔十七秒。有两条已知备用通道,但b通道入口已于七十二小时前被敌方用定向爆破封闭。”
她报出的信息不仅详细,甚至修正了price手中尚未完全核实的情报。
Ghost向前迈了半步,声音从面罩下传出,带着质疑:“这些情报的来源?我们的侦察并未显示这些细节。”
夜莺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偏移,依旧看着price,仿佛Ghost的提问只是空气中的一个杂音。“我的渠道。可靠性毋庸置疑。采纳与否,是你的决策。”
这种近乎傲慢的孤立和绝对自信,让Soap皱起了眉,Gaz的手指无声地搭上了步枪的护木。
price的眼神沉了下去。他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与夜莺的距离,属于指挥官的气场和久经沙场的压迫感弥散开来:“听着,‘专家’。我不知道上面是怎么跟你交代的。但在我的队伍里,我们依靠的是团队,是信任,是共享的情报。”
“我们不欢迎无法预测的独狼。如果你想留下,就得按我们的规矩……”
就在price靠近,几乎进入她身前一步的瞬间——
变故骤生!
夜莺的眼神猛地变了!之前的冰封瞬间破碎,被一种纯粹、原始、狂暴的杀意所取代!那变化如此突兀和剧烈,仿佛瞬间换了一个灵魂!
她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右手闪电般抹向大腿外侧!
“锵!”
战术匕首出鞘的金属摩擦声尖锐刺耳!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寒芒,以决绝的速度和精准度,直刺price的颈动脉!
没有警告!没有犹豫!完全是千锤百炼的杀人技!
“头儿!!”Soap和Gaz的惊怒吼声同时炸响!枪口瞬间抬起!
但有一道身影更快!
几乎在夜莺眼神变化的同一毫秒,Ghost一直虚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已然压下!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巨大的仓库内爆开,回音震荡!
子弹以毫米之差,精准地擦过夜莺持刀的手腕!
巨大的冲击力和灼热感让她手指一麻,匕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几米外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有的枪口——Soap的步枪,Gaz的冲锋枪,Ghost那还在冒着细微青烟的枪口——全都死死指向了夜莺的心脏和头部!
空气凝固了,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夜莺还保持着攻击后的微微前倾姿态,胸口略有起伏。她盯着price,那双眼睛里翻滚着刻骨的仇恨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与片刻前那个冰冷无波的专家判若两人!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极低、却让人脊背发凉的嘶哑气声:
“…叛…徒…”
这个词让price的瞳孔骤然收缩。
然而,这恐怖的失控状态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
就像潮水骤然退去,她眼中的疯狂和仇恨迅速消散,褪得一干二净,重新变回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平静。
她微微偏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被子弹擦伤正渗出血珠的手腕,又看了看周围无数个黑洞洞的、充满致命威胁的枪口,最后目光落在那把掉在地上的匕首上。
她抬起头,看向面色极其凝重的price,眼神里带着一丝极细微的、真实的困惑。
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和毫无起伏,仿佛刚才那雷霆般的致命攻击与她毫无关系:
“发生什么了,上尉?”
仓库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依旧在窗外呜咽嘶嚎。
price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胸袋里摸出一根新的雪茄,咬在嘴里。
火柴“嗤”地一声划燃,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他棱角分明、无比严肃的脸庞。他深吸一口,雪茄前端亮起暗红色的光,浓郁的烟雾升起。
他的目光,穿过烟雾,死死锁住眼前这个极度危险、充满谜团的女人。
“没什么,” price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险些被割开喉咙的人不是他,“欢迎加入141,夜莺。”
他吐出一口烟,目光扫过地上那柄冰冷的匕首。
“看来,我们得先好好谈谈这里的……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