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因为提前发作过一轮抗体反应,此刻只是有些低烧和肌肉酸痛。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宿舍,发现南楼还在维修。
无奈之下,她转向对面北楼,准备找K?nig或者Ghost借用一下床位。
然而,刚走近K?nig的宿舍门口,夜莺看到那个平日里高大的身影,此刻竟蜷缩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窝成一团。
他的头套歪斜着,眼部洞口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灼热。
他正对着墙壁,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模糊语调小声嘟囔着什么,神智显然已被高烧吞噬。
“K?nig?”夜莺心下一紧,立刻蹲下身,轻轻拍打他发烫的脸颊,“能听到我说话吗?试着站起来。”
“夜莺……?”他迷迷糊糊地辨认出她的声音,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
他试图依言起身,但虚软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庞大的身躯,刚起到一半就猛地踉跄,额头重重撞在金属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夜莺连忙用自己的肩膀顶上去,费力地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然而,这位差不多两米高的壮汉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了过来。她本就因低烧而体力不支,此刻被他这么一压,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膝盖发软,差点被他带着一起栽倒在地。
试了几次都无法将这座大山挪动分毫,反而让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她不得不暂时放弃,喘息着靠在墙壁上,思考着该如何移动他。
K?nig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他滚烫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努力想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稳,结果直接顺着墙壁滑坐下去。
而在下滑的过程中,他的手指无意中勾住了夜莺作战服的下摆衣角,紧紧攥在了手心。
那力道并不重,却带着一种依赖和挽留。
他仰起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头套歪斜使得他一只眼睛完全暴露出来,蒙着水汽,迷茫又专注地望着她,含糊地低语:“别……走……”
那眼神像蒙雾的蓝宝石,带着全然的依赖,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对不起……”他烧得糊涂,却还记得喃喃道歉,“我太重了……拖累你了……”
看着这个大块头像只迷路的大布鲁诺,夜莺心头一软,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她顺着被他攥住的衣角,在他身边坐下,任由那颗沉重的、发烫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
“好,不走。”她低声回应,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再等一会儿就好,等我恢复些力气,就带你进去。”
“不用等。”
一个冷硬、没有起伏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不知何时出现的Nikto站立在旁边,眼神在夜莺和靠在她肩上的K?nig之间看着,似乎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他们没有打过抗体,所以没有发烧。
话音未落,Nikto已经俯身,一把揪住K?nig后颈的作战服领口,像是拖什么便宜货物一样,直接将人从夜莺身边扯开,毫不费力地往宿舍里面拖去。
肩头骤然一空,夜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Nikto就已经将K?nig的身子拖进了房间,准备退出来关门。
可门被卡住了。
他们顿了一下,视线落在卡在门框边、K?nig的脚踝。
Nikto面无表情地抬脚,用军靴踹了一下那只碍事的脚踝,补伤害。
砰!
房门在夜莺面前被毫不留情地关上,隔开了她和K?nig两人。
一种莫名的空落感伴随着低烧的眩晕袭来,让她脚步微微虚浮。
Nikto注意到了她的摇晃,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将她打横抱起。
“不用。”夜莺立刻抬手制止,声音因虚弱而比平时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Nikto的动作僵在半空,那双向来稳定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收回。
面具掩盖了他们所有的表情,但他们微微垂下的视线和低沉了几分的呼吸,却泄露了一丝被拒绝的黯然。
【她……在嫌弃我们的触碰吗?】一个副人格忍不住问,心里难受。
【一定是你们刚才太粗暴了!】
【她不需要……】主人格立马制止人格们大吵。
“……跟我们来。”他们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转过身,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夜莺没有多余的力气询问或拒绝,只能跟在他们身后。
Nikto的寝室和人一样,整洁、冷硬,几乎没有任何个人色彩,只有必要的装备和物品。
他们示意夜莺坐在唯一的椅子上,然后默不作声地走进一旁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
他们拿着一条浸透了冷水的毛巾走出来,小心地敷在夜莺发烫的额头上。
接着,他们在她面前蹲下身,从床头拿来夜莺送他的小熊玩偶,郑重地放进她怀里。
“抱着。”他们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闷,但语调是认真的,“小熊抱你。陪你。”
“……谢谢。”夜莺抱紧了怀里柔软的小熊,低声道谢,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额头上冰凉的触感驱散了些许混沌,她看着蹲在面前的身影,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衡量着她的体温与状态。
夜莺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了搂小熊,把半张发烫的脸埋进柔软的绒毛里。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就着蹲踞的姿势,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夜莺能更舒服地看到自己。
然后,他们伸出手,不是探向额头,而是轻轻落在了小熊玩偶毛茸茸的耳朵上,轻轻捏了捏。
“它说,”他们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依旧平稳,却仿佛在陈述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你会很快好起来。”
夜莺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感觉心底那点暖意逐渐扩散。
她看着那只轻捏小熊耳朵的手,蕴含着很大的力量,但此刻却做着最轻柔的动作。
“嗯……”她低声应着,声音因为埋在玩偶里而有些含糊,“小熊说的……我信。”
那只捏着小熊耳朵的手微微一顿。指尖在毛绒布料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接着,那根戴着手套的食指轻轻下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夜莺环抱着小熊的手背。
只是一个极轻的触碰,一触即分,有种刻意收敛的温柔。
【碰到了……】
夜莺感受到手背上转瞬即逝的触感,抬起眼。正对上他们专注的视线。那双眼睛在面具后方,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
【漂亮……】
【别看……看着她……】
他们似乎被这个对视弄得有些无措,视线微微游移了一瞬,又坚定地落回来。
这次,他们整只手都覆了上来,轻轻盖在夜莺抱着小熊的手上。
温暖的热度,隔着层布料,稳稳地传递过来。
感受到她没有反抗,他们的手掌稍稍收紧了些,将她的手连同小熊一起,更稳妥地包裹住。
拇指的指腹,在她手侧的边缘,极轻、极缓地蹭了一下。
【软……好想让她帮……】
主人格发起了熟悉的禁言套餐。
夜莺将下巴轻轻抵在小熊的头顶。因为低烧,她的思维变得直接,一些平时绝不会轻易出口的困惑,在此刻找到了缝隙钻出。
“Nikto……”
【她的声音,叫着我们。】
【好听……多叫……】
“如果你的……‘另一个你’,跟你吵架了,怎么办?”
Nikto几乎没有思考,基于他们自身的经验给出了答案:“隔离。冷静。”
对他们而言,内部的声音若产生分歧,暂时的压制和隔离是让主体恢复清晰思考的前提。
“没用的话……怎么办呢?”夜莺喃喃,她知道潘多拉不吃这一套。
Nikto沉默了一下,似乎在重新评估策略。“谈判。”他修正了自己的方案,“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交换。”
“那如果……她根本不想谈,直接就沉默了呢?”夜莺追问,这是她最近面对潘多拉时最无力的状况,“怎么叫……都不回应。”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Nikto经验之外的领域。他们内部的声音总是渴望表达与控制,沉默是罕见的。
他们摇了摇头,面具下的眉头可能皱了起来:“我们……没有过这种情况。他们……很吵。”
然后,他们抬起那双在面具孔洞后的眼睛,望向夜莺:“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情?”
夜莺抱着小熊,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她想起那个梦,想起潘多拉那句灼人的指控。是她潜意识里的排斥,亲手将潘多拉推向了沉默吗?
【“你享受着‘我’带给你的力量,却拒绝承认‘我’的存在,将‘我’视为需要封印的、见不得光的怪物。”】
想到这里,一阵疲惫和寒意席卷而来,混合着低烧带来的燥热,让她感觉皮肤都黏腻不堪。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对Nikto解释这复杂的心绪,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我先回去洗个澡。”
她将怀里的小熊轻轻放在床边,准备起身。
Nikto立刻起身,没有去碰那只玩偶,而是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他们的动作很克制,只提供了必要的支撑,掌心隔着衣料传来热度。
他们没有再多问,只是沉默地领着她走向门口。
在门边,Nikto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
夜莺抬起头,对上那双在面具孔洞后的眼睛。他们抬起另一只手,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非常轻地用指节拂过她耳际散落的发丝,将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手套温柔地擦过她的皮肤。
“水。调热些。”他们闷闷的声音响起,带着关切,“别太久。”
夜莺因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有事。”Nikto看着她,手臂稍稍收紧,“叫我们。我们在这里。”
他们这才打开门,确认外面走廊安全后,才护着她走了出去。
……
夜莺走到了有她寝室用品的Ghost房间里。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涤荡内心的混乱。夜莺闭上眼,在水声的掩护下,于脑海中小心翼翼地试图触碰那个沉寂的存在。
【潘多拉……】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然而,那句梦中的诘问却再次清晰地回响起来:
【“你已经找到了‘林雨晴’这个身份,找回了部分的自我。那你为什么……唯独不愿意向前一步,找到‘我’呢?”】
找到她?她该如何去寻找一个本身就是自己一部分的存在?是拥抱那份黑暗,还是继续维持这脆弱的平衡?
她不知道答案。
洗完澡、换完衣服的她,带着一身水汽,她推开浴室的门。
Ghost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靠在他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有些难受地闭着眼睛。
他看到她出来,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往床铺里面挪了挪,给她让出了位置。
但夜莺此刻心绪纷乱如麻,狭小的空间让她感到窒息。她需要更广阔的地方,需要空气来让过度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西蒙,”她的声音还带着水汽蒸腾过的微哑,“谢谢。但我……我今晚想去天台看看星星。”
Ghost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她故作平静的表象,看到了其下的波澜。
他没有劝阻,也没有询问,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嗯。”一个单音节,表示他知道了,也默许了。
随即,他利落地翻身下床,走到衣柜旁,从里面拿出一条看起来很厚实的一条毯子,递给她。
夜莺接过毯子,表示感谢。
“早点回来。”他低声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