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祖尔祭坛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便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空气中弥漫着能量对冲后的焦糊味、构造体残骸散发的冰冷金属气息,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源自昏迷精灵干涸血迹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异样芬芳。
库德兰和矮人战士们迅速分散开来,警惕地封锁了祭坛周围的出入口,并检查着那些失去活性的构造体残骸,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或材料,但那些东西一旦失去能量支撑,结构就变得极其脆弱,稍一触碰便化为细碎的、毫无价值的几何光尘。
磐石依旧坚守在陆晨身前,盾牌上的几何光纹已经消散,但留下了一道清晰的、仿佛被数据流冲刷过的痕迹,需要事后仔细检查和修复。他粗重的呼吸逐渐平复,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个昏迷的精灵,刚才那规则侵蚀的感觉让他心有余季。
血刃悄无声息地回到陆晨身边,她的匕首尖端还残留着一丝那奇异的、闪烁着微光的血迹。她看着自己的匕首,冰冷的眼眸中首次出现了明显的困惑和一丝……本能的忌惮。这血,能撕裂那看似无解的规则屏障,其本身蕴含的意义,令人细思极恐。
铜须则好奇地蹲在那些被精灵刻画出的“错误图案”旁,用他的工程放大镜仔细观察着,嘴里念念有词:“怪哉,怪哉……这纹路,看着眼熟,又完全不对劲……像是有人把一套完美的图纸故意画错了几个地方……这血更是稀奇,俺从没见过能量反应这么……这么‘外面’的东西……”
月影是第一个走到昏迷精灵身边的人。她半跪下来,翠绿的自然能量如同最温和的流水,小心翼翼地向精灵体内探去。然而,她的感知刚一进入,眉头就紧紧蹙起。
“她的生命力非常微弱,像是在崩溃的边缘。”月影的声音带着凝重,“更奇怪的是她的身体内部……结构非常……‘混乱’。并非受伤导致的混乱,而像是……像是许多套不同的、相互冲突的‘生命编码’被强行缝合在了一起。有一些部分充满了生机,是典型的精灵特征,但另一些部分……则死寂、冰冷,带着那种‘校准’之力的痕迹,还有一些……我完全无法理解,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尝试用自然之力去滋养和修复,却发现效果甚微。那些相互冲突的“编码”似乎在阻碍着任何形式的统一治疗,她的生命如同一个极不稳定的、随时可能解体的矛盾集合体。
陆晨走了过来,他手中的山心石依旧传来对祭坛中央节点的灼热警告,但他此刻更关心这个精灵本身。他凝视着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精致轮廓的脸庞。高等精灵?还是……奎尔萨拉斯的远行者?她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她的血,为何拥有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回想起她之前断断续续的话语:“‘之前’的结构……‘真实’……‘错误’……‘噪音’……” 还有那被控制时冰冷的“修复协议”……
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在陆晨脑海中成型。
“她可能……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陆晨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她可能是一个……‘实验品’。一个在‘校准’发生过程中,或者发生后,被那幕后黑手用来测试‘规则覆盖’与‘个体变量’之间冲突的……试验场。”
“她体内残留着对‘校准’之前世界的记忆碎片,这让她成为了一个‘错误’。她凭借这点‘错误’的本能在反抗,刻画那些不完美的图案,试图找回‘真实’。而她的血……或许是她身上‘变量’特质最集中、最本质的体现,是未被完全‘校准’和‘覆盖’的,最根源的‘错误代码’。所以,才能对那种追求绝对统一的‘规则’造成如此巨大的干扰。”
这个推断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将一个活生生的精灵,改造成一个行走的、充满矛盾的实验品?这是何等的冷酷与残忍!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库德兰走了过来,看着昏迷的精灵,脸上带着战士对弱者的怜悯,以及面对未知的谨慎,“带着她?她太不稳定了,而且她的血……太危险,也太显眼了。”
的确,带着一个随时可能被“修复协议”重新控制、并且血液能引发规则紊乱的精灵在危机四伏的敌后行动,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和变数。
就在这时,月影的施法似乎触及了精灵意识深处某个极其微弱的、尚未被完全覆盖或抹除的印记。精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皮艰难地颤动,似乎想要睁开,却最终没能成功。但从她干裂的嘴唇中,再次溢出了几个更加破碎、却带着关键信息的词语:
“……‘净化之源’……在……‘镜厅’……”
“……他们……用‘它’……洗刷……一切……”
“……阻止……必须……阻止……”
“……血……钥匙……也是……诅咒……”
话音戛然而止,她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
‘净化之源’!‘镜厅’!
新的关键词出现了!
“‘净化之源’?” 库德兰皱起眉头,“听起来像是什么圣物?和这里的腐化有什么关系?”
“不,” 陆晨摇头,眼神锐利,“结合她之前的话,这个‘净化之源’恐怕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净化。它很可能就是指代那种‘校准’之力本身!一种将万物‘净化’成它所需要的、统一模板的力量!而‘镜厅’……可能就是这股力量在辛特兰的源头,或者一个重要的控制节点!”
“她说‘他们’在用‘它’洗刷一切……‘他们’是谁?暮光之锤?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血刃冰冷地提出疑问。
“而‘血是钥匙,也是诅咒’……” 月影看着精灵苍白的面容,眼中充满了同情,“意味着她的血或许是对抗那种力量的关键,但同时也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危险。”
线索似乎更多了,但迷雾也更深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本是侦查和干扰次级节点,却意外地救下(或者说捕获)了一个关键的、却又极度不稳定的“证人”,并获得了关于“净化之源”和“镜厅”的重要情报。
现在,他们面临抉择。
是继续原计划,尝试对这处次级节点进行干扰,然后带着这个昏迷的精灵返回鹰巢山?
还是根据这意外获得的情报,冒险前往那个听起来就充满危险的“镜厅”,试图寻找更多关于“校准”之力的真相,甚至……那个所谓的“净化之源”?
陆晨的目光扫过疲惫但眼神坚定的伙伴,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精灵,最后望向祭坛中央那依旧散发着不祥波动的下沉区域。
山心石在手中灼热,仿佛在催促着他做出决定。
他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他们都已经更深地踏入了这片笼罩在辛特兰之上的、由冰冷规则与深渊腐化交织的阴影之中。而这个精灵的出现,和她那蕴含着“错误”力量的血液,已经将他们与这场关乎世界本源的冲突,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