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悦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穿透紫霄殿内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与自信，落入每个人耳中。
“哦？哪三言？”萧衍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身躯微微前倾，素来深邃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染上了几分真切的兴趣。
殿内众人，包括面色阴鸷的萧厉长老，都不约而同地凝神静听，目光紧紧锁在林清悦身上。
林清悦迎着满殿审视的目光，不疾不徐，声音平稳无波：
“第一言，论来历。晚辈确自下界东域而来，此乃既定事实，无从更改。然，晚辈飞升之日，已受萧家飞升池洗礼，混沌仙体初成，与紫霄天法则再无半分隔阂。巡天司的溯源镜虽未能清晰追溯全部过往，却已明确记录晚辈接受飞升池洗礼、得紫霄天认可的事实。晚辈之混沌道源、凝结混沌道婴、引动大道祥瑞等种种异象，皆有据可查，更得老祖宗法眼亲睐。若以此便论‘来历不明’，岂非质疑老祖宗的无上眼光，质疑飞升池的玄妙功效，亦质疑巡天司的官方记录？”
她的第一点，直接抬出紫霄天尊、飞升池与巡天司这三座无人敢撼的大山！尤其是老祖宗，乃是萧家真正的定海神针，其权威不容置喙；飞升池是萧家传承万古的重地，洗礼效果毋庸置疑；巡天司的手续更是板上钉钉的官方认证。这番话，巧妙地将“来历不明”的帽子，狠狠反扣了回去。
萧厉长老的脸色骤然一沉，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时语塞。他敢质疑林清悦一个下界修士，却绝不敢质疑老祖宗与家族圣地。
林清悦话锋不停，继续道：“第二言，论根基。晚辈修道时日，诚然不及在座诸位前辈久远，然道途之上，步步坎坷，历经生死磨砺。下界魔劫之中，晚辈以金丹修为，与夜离并肩作战，斩魔将，抗魔君，于尸山血海中淬炼道心，于绝境死地中印证所学。此番飞升，更得老祖宗垂青，于观道崖前感悟三日，得窥上天界浩瀚法则之玄妙。晚辈之根基，非是温室中娇生惯养的弱质之花，乃是百战锻成的精钢，于实战中铸就，于生死间打磨。巡天司战力碑前，晚辈以元婴初期修为，斩获地阶极品（半步天阶）评级，法则亲和度明标‘混沌特性’，此乃铁证，绝非虚言。在场诸位前辈若有疑虑，尽可随时验证。”
她的第二点，以实打实的战绩与测试结果为证！魔劫中的功劳是与萧夜离共同立下的，有目共睹；观道崖的感悟是老祖宗亲赐的机缘，毋庸置疑；而巡天司的战力评级，更是硬得不能再硬的铁证！地阶极品，半步天阶——这等实力，即便是萧家嫡系的顶尖天才，在元婴初期也未必能够企及！这足以证明，她的根基扎实无比，潜力更是恐怖绝伦。
殿内不少原本持中立或观望态度的长老，眼神都悄然发生了变化，看向林清悦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与正视。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实力，永远是最硬的通行证。
萧厉长老的脸色愈发难看，却依旧梗着脖子强辩：“哼！战力评级不过是死物测试，岂能与归墟海眼真正的生死搏杀相提并论？海眼之中，危机四伏，不仅有穷凶极恶的外敌，更有诡异莫测的混沌环境与叵测人心！你一个初出茅庐的下界女子，涉世未深，如何能应对这等险恶局面？”
林清悦神色不变，迎上萧厉长老锐利如刀的目光，字字铿锵地吐出第三言：
“第三言，论资格与价值。晚辈自知修为尚浅，历练或有不足。然，晚辈身负混沌道源，此道包容万象，演化万法，于解析未知法则、净化阴邪异力、应对诡谲变局方面，或有独到之处。归墟海眼，传闻乃上古纪元破灭后的遗藏之地，混沌之气弥漫，天地法则混乱不堪，寻常功法属性，恐难抵此地的侵蚀与克制。而晚辈之混沌大道，生于混沌，长于混沌，或许正能在此地，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奇效。”
她话音微顿，语气愈发坚定：“况且，晚辈并非独自前往。有夜离少主同行，有萧家诸位前辈制定的周密计划与强大后援为依仗。晚辈所求，非是逞个人之勇，争一时之锋，而是尽己所能，以混沌之所长，补团队之所短，为萧家此次海眼之行，增添一分胜算，一分变数。”
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独特道途在归墟海眼的战略价值，又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她是团队的一份子，是来辅助增色，而非抢功冒进，更非拖人后腿。同时，再次强调了与萧夜离的紧密联系，以及背靠萧家这棵大树的底气。
“至于人心鬼蜮……”林清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晚辈从微末中崛起，见识过下界宗门的明争暗斗，经历过魔劫乱世的背叛与牺牲。对于人心之险恶，不敢说洞若观火，却也并非一无所知。厉长老的提醒，晚辈铭记于心，自会多加小心。”
这话绵里藏针，既正面回应了萧厉的质疑，又暗含机锋——所谓的“人心鬼蜮”，或许不仅存在于归墟海眼，更存在于这紫霄殿的方寸之间。
萧厉长老被噎得脸色铁青，手指着林清悦，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辈！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好了。”宝座之上的萧衍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萧厉的怒火，让整座大殿重归寂静。
他凝望着林清悦，眼中的赞赏之色愈发浓郁。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有实力，有心智，更懂得借势而为、摆正位置——此女，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难怪夜离会对她如此看重。
“林小友所言，句句在理。”萧衍缓缓开口，声音响彻大殿，“天赋、实力、功绩、心性，皆已展露无遗。混沌道源，于归墟海眼之行，确有其不可替代的独特价值。老祖宗既已认可，飞升池已完成洗礼，天行令亦已颁发，其身份与资格，毋庸再议。”
家主一锤定音，正式为林清悦的资格问题盖棺定论。
萧厉长老等人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公然反驳家主的决断，只得悻悻地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但眼底深处的阴鸷与不甘，却并未半分散去。
“不过，”萧衍话锋陡然一转，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所有长老，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归墟海眼非同小可，关乎家族未来气运，容不得半点差池。为稳妥起见，也为了让族中更多人心悦诚服，在林小友正式随队出发之前，还需通过一项‘问心试炼’。”
问心试炼？
林清悦心中微动。她曾在藏玉楼的典籍中见过相关记载——一些古老世家或大宗门，对于参与重大机密行动的核心成员，往往会进行这种特殊考验，旨在探查其对本势力的忠诚度、是否怀有不可告人的图谋、以及道心是否坚定无瑕。
这既是一种最后的审查，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与警告。
萧夜离眉头微蹙，上前一步，沉声开口：“祖父，清悦她……”
“夜离。”萧衍看向自己的孙子，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此乃族规，亦是必经的程序。不仅是对林小友，所有参与此次海眼行动的萧家核心子弟，皆需通过‘问心阁’的检验，以防万一身受心魔蛊惑，或是被外敌种下禁制。此举，既是为了家族的安危，也是为了你们自身的安全。”
他将“族规”与“安全”的大旗高高举起，萧夜离纵然心中担忧，也无法再出言反驳。他转头看向林清悦，眼中带着一丝担忧与询问。
林清悦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她自问心无愧，对萧家并无半分恶意，更无任何危害萧家的图谋。至于藏于心底的秘密，谁又能没有呢？只要不是祸乱萧家的隐患，想必这问心试炼，也不至于强行窥探一个人的所有隐私。
“晚辈愿意接受问心试炼。”林清悦迎着萧衍的目光，坦然颔首。
“好。”萧衍满意点头，“试炼将于三日后，在‘问心阁’进行，由魂长老与玄长老共同主持。通过之后，你便正式列入此次海眼行动的名单。”
他目光转向萧厉等人，沉声问道：“诸位，可还有异议？”
萧厉等人相视一眼，纵然满心不甘，却也知道家主已做出最终决断，且理由冠冕堂皇，再反对便是无理取闹，只会落人口实。他们只得悻悻摇头，闷声道：“谨遵家主令。”
“既无异议，此事便这般定下了。”萧衍最后看向林清悦，语气多了几分温和，“林小友，这三日你便在栖霞屿好生准备。问心试炼，重在道心坚定，无愧于心，不必有太大压力。”
“晚辈明白，多谢家主体恤。”林清悦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都散了吧。”萧衍挥了挥手，便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殿内众人纷纷行礼告退，脚步声错落着远去。
萧夜离快步走到林清悦身边，低声叮嘱道：“问心阁的试炼，以魂长老的秘术辅以玄长老的阵法，主要是探查是否对家族怀有恶意，以及是否被种下禁制，不会强行搜魂或窥探你的私密记忆。你只需紧守本心，如实应答即可。以你的道心修为，定能顺利通过。”
“嗯，我心中有数。”林清悦轻轻点头，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两人并肩走出紫霄殿。
殿外，阳光正好，紫气氤氲，将整座紫霄神山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但林清悦清楚，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那问心阁的试炼，恐怕也未必会如萧衍所说的那般简单。
不过，她抬眸望向远方流云，眸中闪过一抹坚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下界的尸山血海中走来，连生死都早已置之度外，又何惧区区一场问心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