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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亮在穿越前的那个世界,曾在屏幕前无数次浏览过关于瑞士的旅游视频。那些画面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连绵起伏的阿尔卑斯草甸如同铺向天际的绿毯,点缀着野花;冰川融水汇聚成清澈见底的溪流与湖泊,倒映着雪峰巍峨的剪影;古朴的木屋村落安静地依偎在山谷间,仿佛童话照进现实。他知道这片土地不仅经济发达,更因其对自然的珍视而将这些令人窒息的美景近乎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彼时,那只是屏幕里遥不可及的画卷。而此刻,他正真真切切地踏足其上。他与媳妇珊珊并肩而行,负着沉重的行囊,手中引着毛驴的缰绳,忠诚的毛毛在脚边小跑。他们正沿着一条蜿蜒的河流行走。初春的阳光慷慨地洒落,融化了高处的残雪,汇入河中,使得河水丰沛而清澈,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钻般的光芒。河岸两侧,嫩绿的草芽正顽强地从湿润的泥土中钻出,覆盖了去岁的枯黄,像一层柔软的新毯。远处的山峦轮廓清晰,峰顶依旧戴着皑皑白雪的冠冕,山腰以下则逐渐被苍翠的针叶林覆盖。空气清冽得如同滤过,带着泥土、融雪和新生草木的混合气息,吸一口,直沁心脾。

“真美啊……”珊珊忍不住低声赞叹,眼中映着粼粼波光与远山的轮廓。

杨亮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上一次沿着这条河岸跋涉,是全家亡命奔逃之时。那时,未知的恐惧如同浓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脚下是求生的本能驱使,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维京人的咆哮与刀剑碰撞声。满目美景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逃亡路上模糊的背景板,惊鸿一瞥都嫌奢侈,哪有心境去欣赏?

如今,一切已然不同。他们被迫接受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穿越已成定局,归途渺茫。但认命不等于绝望。这半年多来,从搭建容身的棚屋到拥有稳定的食物来源,从抵御海盗的袭击到发现珍贵的盐矿,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坚实。局面在一点点改善,吃穿不愁,安全也有了初步的保障。这份由双手一点点挣来的安稳,驱散了当初那深入骨髓的惶恐与不安。再次行走在这片河畔,虽然内心深处对未来依旧存有一丝难以抹去的焦虑,但那份重压已减轻了太多太多。此刻,他终于能够像一个真正的“旅人”,而非惊弓之鸟,去感受、去欣赏造物主在这片土地上挥洒的壮丽画卷。这美景,不再是无意义的风景,而是他们将要扎根、生存、甚至可能繁衍生息的新家园的一部分。

然而,欣赏归欣赏,杨亮刻在骨子里的警觉从未真正松懈。这里终究不是和平的公园。他的硬弓始终握在手中,沉甸甸的触感带来一种踏实的力量。几支猎箭就插在腰间的箭囊里,尾羽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随时可以闪电般抽离。他的目光在欣赏远山近水的同时,依旧保持着猎人般的锐利,不时扫过河对岸的密林线,掠过前方可能形成伏击的巨石或灌木丛,耳朵捕捉着除了流水鸟鸣外的任何异响——那是野兽的低吼?还是风吹枯枝的断裂?毛毛也仿佛感应到主人的状态,不再随意撒欢,而是竖起耳朵,保持着戒备的姿态。美景可以抚慰心灵,但在这片壮丽而野性的土地上,生存的法则永远是:放松警惕的那一刻,便是危险降临之时。

行程进入第三天,一切依旧平静得近乎单调。夜晚的警戒已成定例:杨亮让媳妇珊珊值前半夜,自己则抓紧时间在篝火余温旁裹紧睡袋,强迫自己迅速进入深度睡眠,为后半夜的警戒养精蓄锐。珊珊则抱着弩,背靠树干或岩石,在黑暗中凝神倾听,视线在毛毛警戒的方向和更深的林影间逡巡。得益于这份谨慎和这个“两人一驴一狗”组合无形中散发出的威慑力——在荒野猎食者的眼中,这绝非易于招惹的目标——他们平安度过了两个露宿的夜晚。动物们遵循着欺软怕硬的本能,远远嗅到气息便悄然隐入黑暗。至于杨亮内心隐隐期盼的人类踪迹,则依旧渺然,仿佛这片广袤的森林只属于沉默的树木和警觉的生灵。

行程速度远超预期。比起半年前全家拖老携幼、惊惶逃命的狼狈,这次轻装简从简直称得上“行军”。沉重的心理负担卸下了大半,无需沿途花费大量时间采集食物、砍伐柴火、构筑临时庇护所。每日只需在晨起时寻一处安全水源,生火烧开一壶水,灌满水囊供全天饮用,其余时间便专注于赶路。沉重的露营车此刻空载,被毛驴轻松拖着。脚步轻快,目标明确。杨亮在心中估算着里程和参照物,走到第四天傍晚时,便已确定行程过半。“照这个速度,最迟后天中午,一定能到!”他对珊珊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即将“回家”的迫切。

随着他们深入森林腹地,远离了营地附近相对熟悉的区域,原始的生机更加蓬勃地展现在眼前。清澈的河水依旧是他们忠实的路标,而河岸两侧,各种野生动物的踪迹和身影也变得愈发频繁。优雅的马鹿群在清晨薄雾中到河边饮水,见到人影便如惊弓之鸟般跃入对岸密林;警惕的狼群在黄昏时分于远处山脊线上现出剪影,绿莹莹的目光隔着河谷冷冷扫视,但并未靠近;甚至有一次,一头体型硕大、鬃毛戟张的成年野公猪,带着一窝幼崽在河滩泥地里拱食,距离他们不过百米之遥!那对弯曲锋利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低沉的呼噜声充满了威胁的意味。珊珊紧张地握紧了弩,杨亮也立刻将箭搭上弓弦,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利剑般直刺过去,同时杨亮掏出手机,调至最大音量,播放了一段刺耳的、毫无旋律可言的电子噪音(那是他特意保存的“驱兽音效”)。强光与怪声的双重刺激显然超出了野兽的认知,野猪一家发出受惊的嚎叫,迅速调头,气势汹汹却又有些狼狈地冲进了灌木丛,消失不见。至于松鼠、野兔、各色水鸟,更是沿途随处可见,为这寂静的旅程增添了几分灵动。

就这样,一路虽有惊,却终是无险。当第五天接近正午,阳光透过愈发高大的古树枝叶,在林间投下温暖的光斑时,杨亮和珊珊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某个锚点完美重合——那片略显开阔的河滩,那几块形状独特的巨大石头,还有那棵歪脖子老橡树。

“到了!”杨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这片既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土地。珊珊也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抓紧了毛驴的缰绳。这里,就是他们一家人离奇降临、命运彻底扭转的起点。脚下这片看似寻常的土地深处,正埋藏着他们重返“文明”边缘的希望火种。

记忆中的埋藏点,被半年的风霜雨雪悄然抹平了痕迹。当初他们精心堆叠作为标记的石块,早已被落叶和春草掩埋,或是被融雪冲刷移位,散落得毫无章法。站在这里,若非亲历者,任谁也看不出半年前曾有一群异乡人于此仓惶降临,更在此埋下了关乎未来的宝藏。

然而,杨亮心中自有坐标。他提着工兵铲,目光在河滩与树林边缘的交界处仔细逡巡,凭借着对地形地貌的深刻记忆——那块微微隆起的土包,那几株特定距离的桦树夹角——很快便锁定了位置。几铲下去,湿润的泥土被翻开,露出了下方被刻意压实的土层。

“就是这儿!”杨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珊珊也立刻凑近,两人合力加快了挖掘速度。

当覆盖的土层被彻底清除,露出底下用多层厚油布紧密包裹、外层还涂抹了厚厚一层防水的物资堆时,两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东西保存得出乎意料地完好!这大大超出了杨亮的预期。要知道,此地雨水丰沛得令人印象深刻。过去大半年里,他们几乎从未为干旱发愁过,隔三差五就来一场雨,空气总是湿润的。杨亮一度忧心忡忡,如此频繁的降水加上埋藏地的潮湿土壤,即使他们当初煞费苦心地做了防水,那些宝贵的物资恐怕也难逃锈蚀的命运,价值大打折扣。

此刻,借着正午的阳光,他们小心翼翼地揭开最外层的油布。一股混合着泥土、树脂和陈旧金属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物资,竟都奇迹般地保持着大半年前的模样!只有少数几处油布边缘的金属部件表面,能看到极其轻微的水汽凝结痕迹和一层薄如蝉翼的浮锈,用布一擦便光亮如新。这防水措施的效果,好得令人惊喜!

“太好了!”珊珊忍不住低呼,脸上绽开笑容。

狂喜之后是紧迫的行动。太阳已经西斜,他们必须争分夺秒。两人顾不上休息,立刻投入到紧张的挖掘和搬运中。工兵铲和双手并用,将一件件包裹严实的“宝贝”从土坑里拖拽出来。

杨亮原本还惦记着沉在河里的那辆“铁家伙”。他走到河岸边,望向记忆中车辆沉没的位置。然而,春日山雪消融,河水暴涨,浑浊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断枝残叶滚滚而下,水面比半年前高出许多,早已将河底的一切彻底吞没,连一丝轮廓都看不见了。尝试下水打捞?在如此冰冷、汹涌且不知深浅的春汛河水中,无异于自杀。时间也不允许。他只能带着深深的遗憾,将目光从奔腾的河水中收回,转身继续投入挖掘工作。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远山吞噬,暮色四合,紫红色的晚霞也渐渐褪为深蓝,杨亮和珊珊才终于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所有的物资都被清理出来,分门别类地安置好:沉重的金属部件和工具塞满了露营车;体积相对较小的轻便物资,则被分装在两个结实的皮袋里,稳稳地捆扎在毛驴背部的木质驮架上。毛驴似乎也感受到了负担的重量,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夜色彻底笼罩大地,寒意渐起。两人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他们匆匆就着冷水啃了几块硬邦邦的烙饼和熏鱼干,权作晚餐。没有生火,也无力再搭建更舒适的庇护所,只是寻了块背风的干燥地面,铺开睡袋。珊珊值前半夜,抱着弩,依偎在物资堆旁,警惕地倾听着黑暗中的动静。杨亮则一头扎进睡袋,强迫自己尽快入睡,为明日更艰巨的负重返程积蓄体力。天边,几颗寒星悄然亮起,预示着明日又将是一个需要全力拼搏的日子。

一夜值勤,除了远处山林间传来几声悠长而孤寂的野兽嚎叫划破寂静,再无波澜。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寒意,河岸边弥漫着清冽的水汽和草木苏醒的气息。阳光渐渐染亮东方的天空,温度也随之爬升。珊珊裹在睡袋里睡得正沉,杨亮却已无心再等。

他望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河水,一个念头在心头盘旋不去——那辆沉没的家用车。尽管明知希望渺茫,但那毕竟是他们与“旧世界”最直接、最庞大的联系,里面或许还残留着什么意想不到的宝贝。最终,一股不甘心的冲动压倒了理智。他决定再试一次。

杨亮仔细地活动开四肢关节,做了充分的热身。初春的清晨寒意尚未完全褪去,河水的冰冷可想而知。他走到河滩边,深吸一口气,开始麻利地脱下身上厚重的衣物,只留一条贴身短裤。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瞬间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他们一家在相对暖和的季节里,常在河边浅水处洗澡、游泳,水性都是那时练就的。但漫长的冬季里,为了抵御严寒和避免感冒,洗澡成了奢侈——只能烧点热水,用布巾沾湿了,在棚屋里草草擦拭身体。一个冬天下来,虽然身上难免有些味道,但好在冬日汗少,加上生存压力巨大,倒也勉强能忍。如今这久违的入水,既是探查,也算是一次迟来的“大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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