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入手,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危急关头,莫晖福至心灵,手腕一抖,剑光洒出,使出了一招广昌隆剑法中极少动用、近乎失传的守势——
“越女浣纱”!
只见剑光并非直刺或劈砍,而是如同江南浣纱女子手中舞动的白练,轻柔缥缈,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圆弧。剑气绵密如网,卷起地上那些被泼洒的、混着香灰的糯米!每一粒被剑气裹挟的糯米,都仿佛变成了微小的暗器,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射向每一条飞来的金线小蛇!
“噗噗噗噗——!”
如同雨打芭蕉,密集的穿透声响起。那些诡异的小蛇被蕴含剑气的糯米瞬间洞穿,纷纷被钉在了周围的竹墙、立柱之上!蛇血并非红色,而是幽蓝色的粘稠液体,一接触到竹木和残留的糯米,立刻“轰”地燃起了幽蓝色的鬼火!火焰跳跃,不仅没有热度,反而散发出刺骨的阴寒!
幽蓝鬼火照亮了竹墙后方——那里并非实心,而是一间被巧妙隐藏的密室!借着火光,莫晖看到了让他浑身冰凉的景象:密室里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摆放着至少三百个黑色的陶瓮!每一个陶瓮的瓮口,都探出了半截森白的头骨!更令人发指的是,所有头骨的天灵盖位置,都被整齐地凿开了一个莲花状的孔洞!
“终于……等到……上好的药引了……”
銮巴颂那如同夜枭般的声音,几乎贴着莫晖的后颈响起,一股混合着腐肉和奇异香料、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喷在他的皮肤上。老人枯爪般的手指,带着冰冷的触感,划过莫晖的后背脊椎。
“嗡——!”
莫晖体内,那三十六代单传的护体金光受到极致邪气的刺激,骤然自主爆发!一股柔和却坚韧、充满纯阳正气的金色光芒,如同蛋壳般瞬间将他全身笼罩!
“二十年份的……纯阳药引……”銮巴颂被金光逼得后退半步,浑浊的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爆发出更加贪婪和炽热的光芒,“比那些童男童女的残魂……强过百倍……足以让本神……炼成不朽金丹……飞升极乐……”
銮巴颂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骷髅法杖,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仿佛要嵌入骨中。他浑浊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莫晖周身那流转不息、宛若实质的护体金光,那光芒至刚至阳,正是他这种修炼邪法之辈的天然克星,却也成了他眼中无上的瑰宝。
“腊丁神显灵了!降下法旨!”老人突然将法杖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咆哮,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刺人耳膜。法杖顶端那渗着黑血的太阳徽记,骤然迸发出妖异的血色光芒,与二十七枚铜铃的震荡波相互呼应。“看!这天魔使者周身邪光!他是腊丁神降下的考验!杀了他!用他的血祭祀神明!保护我们的村寨!焚魔升天!”
他宽大的孔雀羽法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袖口之中,如同群鸦出巢,飞出数百张画满扭曲符文的黄色符纸!这些符纸一接触空气,便“呼”地自行燃烧起来,火焰并非赤红,而是幽绿如同鬼火,发出“嗤嗤”的怪响,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和迷幻的气息,朝着莫晖蜂拥而去!
跪拜在地的人群,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骚动起来!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最先发出凄厉的尖叫,她怀中的孩子腕间红绳已然勒入皮肉,烫出的太阳疤痕如同活物般蠕动。“阿拉瓦!阿拉瓦!(杀死他!)”人群前列,几个穿着对襟短衫、眼神狂乱的汉子,猛地抄起祭坛上那些悬浮旋转的农具——钉耙、锄头、镰刀。那些农具的金属部位,在月光下并非闪着寒光,而是泛着一种尸毒特有的、不祥的靛蓝色,显然淬有剧毒!
莫晖心知解释已是徒劳,后退半步,龙泉剑横在胸前,剑身云纹光华内敛,却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诸位乡亲!你们醒醒!这是邪教妖法,蛊惑人心!你们供奉的,绝非正神!”
话音未落,之前那个派发“圣蛋”的老妪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脖颈上青筋暴起,那银项圈几乎已经完全嵌入了她松弛的血肉之中,渗出的却是黑色的脓血:“杀了天魔!腊丁永生!”她猛地将手中竹篮里剩余的鸡蛋全部砸向地面!“噼里啪啦”一阵脆响,蛋液四溅,每一条破裂的蛋壳中都窜出一条金线小蛇,比之前的更多、更快,如同金色的箭雨,发出“嘶嘶”的破空声,朝着莫晖周身要害激射而来!
“叮叮叮——!”
龙泉剑在莫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旋出一片泼水不进的璀璨银芒。剑锋精准得如同拥有自己的眼睛,或点或挑,或削或拍,将每一条袭来的毒蛇或斩为两段,或震飞出去。他脚下踏着广昌隆秘传的步法,身形飘忽,同时口中大喝,试图唤醒被迷惑的村民:“大家冷静!看看你们身边的人!看看那些孩子!这是邪法控心!”
然而,他话音未落,喉头猛地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后颈处之前被那条莲花头金线蛇蛊虫咬伤的地方,传来一阵钻心的麻痒刺痛,伤口周围的黑气似乎更浓了,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护体金光随之剧烈闪烁,明显暗淡了几分。
“天魔力竭了!圣火在净化他!”銮巴颂眼中闪过奸计得逞的厉色,法杖再次重重顿地,指向莫晖,“素猜!皮扎帕!带人抓住他!腊丁神要活的药引!”
那个名叫皮扎帕的紫衣汉子,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支用人类腿骨打磨成的骨笛,凑到嘴边,运足气息吹响。那笛声尖锐刺耳,不成曲调,却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钻入在场所有信徒的耳中。村民们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空洞,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莲花虚影在旋转、绽放!
更骇人的是,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在笛声的催动下,脸上露出一种狂热与痛苦交织的扭曲表情,她竟然双手将怀中哇哇大哭的婴儿,高高抛向了空中!那襁褓在半空中“哗啦”一声自行展开,白色的布帛上瞬间浮现出用鲜血绘制的狰狞鬼怪图案,变成了一面猎猎作响的降头幡!婴儿凄厉的啼哭声,在骨笛的加持下,化作了尖锐无比、直刺灵魂的恶毒咒语!
而那个名叫素猜的壮汉,则带着另外七八个手持淬毒农具的信徒,呈扇形围拢过来,封住了莫晖的退路。
莫晖又惊又怒,这些妖人竟狠毒至此,连婴儿都不放过!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翻涌的气血和脑后蛊毒带来的晕眩,身形如风中摆柳,巧妙地旋身,避让开那面散发着污秽邪气的降头幡。同时,龙泉剑剑尖轻颤,如同灵蛇吐信,精准地探入婴儿下坠的轨迹,用一股柔劲将其托住,揽入怀中。那襁褓一入手,立刻“轰”地一声自行燃烧起来,幽绿色的火焰中,瞬间浮现出数百张扭曲、痛苦、嘶嚎的人脸——男女老幼皆有,正是近些年周边村寨失踪案卷宗里,那些照片上的模样!
“这就是你们供奉的腊丁神?!”莫晖怒发冲冠,胸中侠气与怒火交织,再也顾不得是否会伤及被控村民。他清啸一声,体内残存的内力疯狂注入龙泉剑,剑招陡然一变,使出了广昌隆剑法中攻势极猛的一式——
“越女惊鸿”!
只见他身形仿佛化作一道惊鸿掠影,人随剑走,剑光如银河倒泻,又似长虹经天,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悍然冲向那幽绿鬼火和火焰中哀嚎的人脸!煌煌剑气如同烈日融雪,所过之处,邪火纷纷溃散,那些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啸,在剑气中化为缕缕青烟!
“他在亵渎圣婴!他在攻击腊丁神赐予的圣象!”銮巴颂见莫晖威猛如斯,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更加疯狂。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腥臭血雾喷在手中的骷髅法杖之上!
“嗤——!”
那血雾并未散去,反而在空中迅速凝聚,形成了一个足有磨盘大小、不断旋转、散发着浓烈邪恶气息的——倒悬十字架!这血色十字架与在场所有信徒银饰上的倒悬十字图腾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发出“嗡嗡”的震响!
受到这邪术的激发,那些穿着紫色筒裙、原本只是在一旁吟唱咒文的少女们,突然齐齐发出一声尖啸,猛地解开了盘在脑后的发髻!她们乌黑的长发如同拥有了生命,瞬间暴涨,如同无数条黑色的毒蛇,带着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缠向莫晖的四肢、脖颈!更可怕的是,她们耳垂上那精致的孔雀翎耳坠,此刻也“咔哒”一声从中裂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如同蚊子口器般细长尖锐的蛊虫口器,闪烁着幽蓝的光泽,对准了莫晖!
“铁犁开路!为腊丁神献上祭品!”与此同时,三个身材最为魁梧的壮汉,口中呼喊着狂热的口号,肩膀扛着一柄看起来沉重无比、上面刻满了与铜铃上类似的扭曲符文的铁犁铧,如同蛮牛般朝着莫晖猛冲过来!那犁头闪烁着靛蓝色的尸毒幽光,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被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
前有血色十字邪术压制,左右有诡异长发与蛊虫口器袭击,后有淬毒铁犁冲撞!莫晖瞬间陷入了绝境!他脑后蛊毒发作,眼前已阵阵发黑,护体金光摇曳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喝啊!”
莫晖爆发出全部潜力,剑尖猛地点向地面,身体借力如同鹞子般冲天而起!那沉重的铁犁铧带着恶风,擦着他的鞋底呼啸而过,“轰”地一声撞在后面的竹墙上,竟将那厚实的竹墙犁开一道巨大的豁口,犁头深深嵌入地面,黑烟滚滚!
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莫晖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使出了莫家剑法中极为凶险、近乎同归于尽的招式——
“银河倒卷”!
他头下脚上,身体急速旋转,龙泉剑随之舞动,剑光不再是单一的线条,而是化作一片席卷而上的银色瀑布!剑气如同九天银河倒灌人间,带着撕裂一切的锋芒,向下方笼罩而去!“嗤嗤嗤嗤——”如同快刀斩乱麻,那十丈范围内缠来的诡异长发,被这狂暴的剑气瞬间削断,如同黑色的雨点般纷纷落下。
然而,就在他剑气将尽,身形将落未落之际,一直隐藏在人群边缘,吹奏着人骨笛的皮扎帕,眼中寒光一闪,袖口猛地一抖!一道细小的金光,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如同瞬移般,直接射向了莫晖因挥剑而露出的手腕空门!
那是一条仅有指节长短、通体金黄、背生双翅的蜈蚣!正是比金线蛇更阴毒的金线飞天蜈蚣!
莫晖只觉手腕一麻,如同被烧红的铁针狠狠扎了一下,随即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麻痹效果的剧毒,顺着血管急速蔓延!他闷哼一声,剑气顿时溃散,身体失控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家人们!这是邪教……”他在落地前的瞬间,下意识摸向裤袋里的备用手机,想要留下最后的证据,或者……遗言?然而指尖触碰到的屏幕,只有一片冰冷的雪花。最后传入他模糊意识中的镜头画面,是皮扎帕袖中窜出的那条金线蜈蚣,正牢牢钉在他的手腕上,而另一道更加粗壮的金光——似乎是那条最初的莲花头金线蛇王,正如同闪电般,朝着他因痛苦而后仰暴露出的脖颈飞射而来!
銮巴颂那贪婪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二十年份的纯阳药引……不朽金丹……”
难道师父临终前的预言,这勐巴拉纳西的劫数,最终要应验在自己身上,成为邪神炼丹的一味药引?
不!绝不能!
莫晖咬紧牙关,试图催动丹田内那仅存的一丝温热气流,冲击被封锁的经脉。背上的龙泉剑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危机,在剑匣内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嗡鸣,仿佛在回应,又像是在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