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月悬于天际，书房内的死寂被一种沉重的压力填满。
九幽沉默了很久，久到宋宇琛以为他会直接出手将赵远禁锢起来。
终于，他动了。
他上前一步，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宋宇琛，径直走到赵远面前。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可以。”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压迫的气息。
宋宇琛心头一紧。
“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九幽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带着凉意，轻轻抚过赵远左眼旁那道淡淡的疤痕。
“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我不允许它有任何闪失。”
“从今往后，你的每一次行动，都必须有我的人在侧。”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阴冷：“血魂殿的鬣狗仍在四处嗅探骨魇殿的踪迹，我必须坐镇于此，随时准备移动整个小世界的位置。所以，他们会代替我的眼睛。”
这番话，与其说是条件，不如说是一种宣告。
赵远没有躲开，他坦然地接受九幽的宣告，点了点头。
“好。”
九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手从赵远脸上滑下，随即，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外，轻轻打了个响指，口中唤出两个名字。
“骨四，骨六。”
随着他的呼唤，空间起了波澜。
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外，仿佛他们本来就站在那里，是阴影的一部分。
一男一女，皆是一身漆黑的甲胄，上面用骨粉描绘着繁复而诡异的纹路。
与普通骨魇卫不同，他们露在头盔外的发丝，是月华一般的银色，在这阴森的大殿里，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左侧的男人身形魁梧，站姿如山，背上负着一柄门板宽的巨刃，刃身遍布着细密的骨刺，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根巨大的狼牙棒。
他的头盔完全封闭，只留下一道狭长的缝隙，看不到任何情绪。
右侧的女人则截然不同。白发长及腰际，衬得她身形愈发高挑。
黑甲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致命的曲线。
她没有戴头盔，只用一张银色的蝴蝶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苍白的下颌与一抹弧度冷漠的唇。
她的武器是悬在腰间的两柄弯刀，刀鞘是某种不知名凶兽的腿骨打磨而成，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她站在那里，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蝎。
骨魇殿最精锐的亲卫，骨六与骨四。
他们是九幽的影子，是骨魇殿最锋利的利刃。
宋宇琛被这两人的出现震慑住。他能感觉到，这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每一个都远胜于他。
两人，都是元婴后期。
“殿主。”两人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
九幽并未看他们，他的注意力依然放在赵远身上。
“今后，你们就是幽冥眷者的亲卫。”
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而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护送眷者和他那位……”
九幽的话在这里顿了一下，他瞥向宋宇琛，那称呼里充满了刻意的轻慢与挑衅。
“‘朋友’，返回悬剑宗。”
宋宇琛的身体瞬间绷紧，被这赤裸裸的敌意刺激得怒火上涌。
九幽完全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对骨四骨六下令：“记住，任何试图对眷者造成威胁的人或物，无论是谁，无论故意还是无意，如何处置，我想你们，自有定夺。”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重，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
这命令，既是下给亲卫的，也是说给宋宇琛听的。
“你！”宋宇琛终于忍不住，往前踏出一步。
“宇琛。”赵远叫住了他。
赵远转向那两个新晋的亲卫，他没有急着去反驳九幽，而是平静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骨四，骨六，起来吧。”
他的话语温和，却自有一股力量。
骨四闻言，没有任何迟疑，干净利落地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化的冰山模样。
骨六的动作则多了一丝人气。他起身时，那藏在头盔下的橘红瞳孔飞快地扫了赵远一眼，带着几分掩饰得很好的好奇。
这就是殿主费尽心机藏了这么久，甚至不惜与血魂殿周旋的“幽冥眷者”？看起来……倒也不像什么穷凶极恶的人物。
赵远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转向一脸不忿的宋宇琛。
“九幽的安排，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可是阿远，他们……”宋宇琛想说他们是魔头，是刽子手，你怎么能与之为伍。
“他们是九幽的人，现在也是我的人。”赵远打断了他，“至少，在对付血魂殿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走到宋宇琛面前，压低了话语：“宇琛，别忘了上凌城。我不想看到大庆皇城，成为第二个上凌城。”
上凌城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砸在宋宇琛心上。那数十万无辜丧生的魂灵，是他和林志天心中永远的痛。
他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所有的不甘与愤怒，最终都化作了沉重的无力感。
是啊，他们连上凌城都护不住，如今面对实力更强的血魂殿精锐，他们又拿什么去保证能护住皇城，护住赵远？
九幽的安排，虽然让他觉得屈辱，却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
宋宇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我明白了。”
赵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向九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九幽走到一旁坐下，姿态慵懒，“你刚突破，境界未稳。先巩固修为，再去唱你那出大戏。”
他屈指一弹，一枚黑色的玉简飞向赵远。
“这是骨魇殿的‘噬魂固元诀’，能帮你快速收敛体内驳杂的魔气，化为己用。是我根据玄冥宗的功法改的，快得多。”
赵远接住玉简，神识探入，一股庞大而精纯的法诀信息便涌入脑海。
这功法霸道无比，确实很适合他现在的状况。
“多谢。”他真心实意地道了句谢。
九幽不置可否，只是对骨四骨六吩咐道：“带眷者和他的朋友去静室。眷者出关前，你们寸步不离。”
“是。”骨四回应。
骨六则上前一步，对赵远和宋宇琛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赵远冲宋宇琛点了点头，率先跟着骨六向书房外走去。
宋宇琛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上去。骨四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缀在最后面，隔绝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书房内，重归寂静。
九幽独自坐在王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他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脸上那份闲适与嘲弄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复杂情绪。
将赵远置于危险之中，这违背了他五百年来的初衷。
可赵远那句“你和你的骨魇殿，就是我最强大的猎场看守”，又精准地搔到了他内心最隐秘的痒处。
他要让整个东洲，整个修真界都晓得，赵远是他的。谁敢动，谁就得死。
想到这里，九幽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透着几分疯魔，又带着几分期待。
好，阿远。
就让我们一起，把这场戏唱得盛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