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寒风裹挟着冰粒拍打在舷窗上,沈星河隔着厚重的防寒服摩挲着贴身口袋里的U盘。飞机掠过德雷克海峡时剧烈颠簸,邻座的科考队员紧张地攥住扶手,他却想起叶晚意晕机时苍白的脸——那时他总会变魔术般掏出一颗话梅,看她皱着鼻子嗔怪的模样。
抵达长城站已是深夜,极光在天幕上流转成幽蓝的绸带。站长递来工作安排表时说:下周有支纪录片团队进驻,听说领头的是国内很有名的导演。沈星河握着咖啡杯的手猛地收紧,褐色液体在杯中漾开涟漪,倒映出记忆里叶晚意专注看监视器的侧脸。
次日清晨,雪地车的轰鸣打破基地的寂静。沈星河戴着护目镜调试气象设备,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心雪盲症,这片冰川的反光特别刺眼。他僵在原地,呼吸在面罩上凝成白雾。转身时,叶晚意正仰头观察冰川裂缝,黑色羽绒服的帽子上落着细碎的雪粒,像是撒了满肩的星光。
她身旁的摄影师喊了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叶晚意回头,目光撞上沈星河的瞬间,睫毛颤得如同受惊的蝶。两人隔着十米距离,呼吸声在防风面罩里交织成细密的网。最终还是她先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声音被风雪扯得支离破碎。
接下来的日子,基地食堂成了最煎熬的战场。沈星河总是挑人少的时候去打饭,却总能在取餐窗口与叶晚意不期而遇。有次她伸手拿辣椒酱,两人的手指在瓶身上短暂相触,像被电流击中般同时缩回。身后排队的队员打趣:沈外交官和叶大导演触电啦?惹来一阵哄笑,只有他们知道,那触碰比南极的冰层更冷。
暴风雪封锁基地的那晚,沈星河在实验室整理数据到凌晨。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寒气,叶晚意抱着拍摄素材站在门口,发梢结着冰晶:发电机故障,剪辑室的电脑打不开了。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沈星河这才想起她最怕停电。
临时搭建的工作站里,两人并排坐在行军床上。沈星河调试备用电源时,余光瞥见叶晚意反复摩挲着保温杯,那是他们恋爱时买的情侣款,杯身上印着歪歪扭扭的二字。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突然说:其实那天在文化节,我想说......话音未落,基地突然响起紧急警报——有队员在冰原迷路了。
暴风雪中,沈星河主动加入搜救队。叶晚意攥着他的防风服下摆,声音带着哭腔:别去,能见度不到五米!他掰开她的手指,塞进暖手宝:等我回来。风雪灌进领口的刹那,他恍惚回到三年前那个雨夜,手术室的红灯刺得人睁不开眼,而此刻,他终于读懂了当时她眼底的恐惧。
搜救队在冰裂缝边缘发现昏迷的队员时,沈星河的GpS定位仪突然失灵。对讲机里传来叶晚意失控的喊声:沈星河!回答我!他摸索着在雪地上留下标记,却被狂风瞬间掩埋。意识模糊前,他想起求婚时叶晚意说的我愿意,原来承诺不是镌刻在时光里的永恒,而是风雪中本能的牵挂。
再次醒来时,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叶晚意趴在病床边,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见他睁眼,她猛地扑过来,带着哭腔的质问砸在他肩头:你疯了吗?万一真的......话音被呜咽截断,沈星河闻到她发间熟悉的茉莉香,那是他们共用了五年的洗发水味道。
康复期间,叶晚意每天带着剪好的素材来病房。屏幕上,帝企鹅笨拙地穿过冰原,小企鹅依偎在父母怀里。沈星河指着画面轻笑:你看,它们的爱情多纯粹。叶晚意突然关了电脑,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他写的未发送邮件打印稿:这些,我都看过了。
窗外的极光突然变得绚烂,将她的侧脸染成梦幻的紫色。叶晚意的声音比极光更缥缈:在非洲拍纪录片时,有次我发高烧,当地人用草药帮我退烧。那时我特别想你,想如果你在,会不会骂我不爱惜身体......她的手指划过他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笔和拿相机留下的痕迹,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对方,却忘了对方真正需要什么。
离别的前一晚,沈星河带叶晚意登上观测塔。星空低垂如触手可及的碎钻,南极特有的宁静中,他终于说出积压在心底的话:当年孩子没了,我不敢面对你,选择用工作逃避。其实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没在手术室外抱紧你。叶晚意的眼泪砸在他手套上,绽成晶莹的花。
返程飞机起飞时,沈星河望着舷窗外渐渐缩小的冰川。口袋里的U盘突然震动,是叶晚意新传的视频。画面里,她站在初雪覆盖的长城站前,身后是他亲手挂的祈福牌:愿所爱之人平安喜乐。她对着镜头轻笑:南极的雪很干净,就像我们重新开始的勇气。
落地后,沈星河直奔叶晚意的工作室。玻璃门上贴着新的项目海报——《极光恋人》,拍摄地标注着北极圈。他推门而入时,叶晚意正在剪辑素材,屏幕上跳动的是他们在南极的背影。见他进来,她起身递来两张机票:这次,换你做我的跟拍摄影师?
夕阳透过百叶窗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沈星河接过机票,指尖触到她手背上的红痕——那是离婚那天,她拖着行李箱留下的印记。此刻,那道疤痕在余晖中泛着温柔的光,像极了破茧重生的蝶翼。有些裂痕注定无法完全愈合,但当风雪过后,阳光终会将它们镀成全新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