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晨雾还没散,沈星河踩着露水走到警戒线旁时,鞋底沾了层湿泥。警戒线内,无名女尸蜷缩在废弃砖窑的角落,身上盖着块破旧的麻袋,露出的手腕苍白得像段被泡透的木头。
“发现者是个拾荒老人,凌晨五点报的警。”小林递过来一副手套,声音被寒雾裹得发沉,“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颈部有勒痕,没找到身份证明。”
沈星河蹲下身,法医正用镊子掀开麻袋。女尸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领口别着枚蝴蝶形状的发卡,塑料材质,边缘已经磨秃了。“衣着完整,没发现性侵痕迹。”法医的声音带着白汽,“但左手无名指有圈浅色印记,应该是长期戴戒指,被人取走了。”
砖窑的墙壁上布满烟熏的黑痕,角落里堆着些干草,有被人躺过的痕迹。沈星河的目光扫过地面,在干草堆旁停住——那里有半截烟蒂,滤嘴上还沾着点口红印。
“烟蒂送检,查dNA。”他站起身,看向砖窑外的土路,“这地方荒成这样,除非熟门熟路,否则很难找到。调取周边五公里的监控,重点查昨晚经过的车辆,特别是小轿车。”
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砖窑的破洞照进来,在女尸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沈星河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嵌着些暗红色的泥土,和地面的黄黏土颜色不同。“取指甲样本,比对土壤成分。”
回到局里时,技术科传来消息:烟蒂上的dNA在数据库里没找到匹配,但口红品牌查出来了,是个小众国货,市区只有三家美妆店有售。“沈队,我们查了最近一个月的销售记录,买过这款口红的有127人,正在逐一排查。”
小林把咖啡放在沈星河桌上,指着屏幕上的地图:“砖窑附近的土路通向三个村子,其中李家村有户人家上个月报过人口失踪,失踪者叫张兰,42岁,身高体型都和死者吻合。”
屏幕上的照片里,张兰穿着围裙站在菜摊前,嘴角带着笑,左眼角有颗痣——和无名女尸的特征完全一致。“她家人呢?”沈星河盯着照片里的痣,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丈夫早逝,有个儿子在外地读大学。我们联系上了,他说 last 周给母亲打电话没人接,还以为是手机坏了。”小林调出张兰的资料,“她在市区农贸市场租了个摊位卖蔬菜,邻居说她最近总跟人吵架,好像是为了摊位的事。”
农贸市场的监控画面有些模糊。沈星河盯着屏幕,张兰穿着碎花衬衫,正和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争执,男人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后退,手里的秤杆掉在地上。时间显示是三天前下午四点。
“这个男人是谁?”
“市场管理员,叫刘强。”小林翻出档案,“他负责摊位租赁,上个月因为涨租金的事和张兰吵过好几次,有人听见他说‘让你好看’。”
找到刘强时,他正在办公室算账单,看到警察进来,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地上。“张大姐?我不知道啊。”他搓着手,眼神躲闪,“我就是跟她拌了几句嘴,哪能真怎么样……”
“周三下午五点,你在哪?”沈星河盯着他的袖口,那里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
“在……在朋友家喝酒。”刘强的喉结滚了滚,“不信你们问他。”
他朋友的证词确实能证明他周三晚上在喝酒,但沈星河注意到,刘强的鞋边沾着和砖窑附近相同的黄黏土。“你去过李家村附近的砖窑?”
刘强的脸瞬间白了:“去……去过,上周跟朋友去那边打野兔。”
“用什么打的?”
“气枪,早就上交了。”
沈星河没再追问,转身出门时,忽然回头:“你口红什么牌子的?”
刘强愣了一下:“我一个大老爷们哪用那东西……”
“但你衣服上沾了点。”沈星河指了指他的肩膀,“和张兰用的是同一款。”
刘强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像被针扎了似的。
回到局里,技术科有了新发现:张兰指甲缝里的泥土,成分和砖窑附近的不符,反而和市区工地的黏土一致。“我们查了她的通话记录, last 一个电话是打给一个叫‘老周’的人,机主叫周志强,是个包工头,正在市区建小区。”
周志强的工地乱糟糟的,钢筋堆旁停着辆旧面包车,车斗里铺着块麻袋——和盖在张兰身上的那块材质相同。“张大姐?认识啊。”周志强叼着烟,手里的扳手转得飞快,“她儿子学费还是我垫的呢,怎么了?”
“周三晚上你见过她吗?”
“见了,她来给我送菜。”周志强吐了个烟圈,“说摊位快租不起了,想让我帮忙说说情。我让她别跟刘强硬碰硬,她不听,说非要讨个公道。”
“她走的时候是几点?”
“八点多吧,我留她吃饭,她说要去接孙子放学。”
沈星河绕到面包车后面,看到备胎槽里有半截烟头,和砖窑里发现的是同一个牌子。“你也抽这个烟?”
“嗯,便宜。”周志强没在意。
这时,小林发来消息:口红销售记录里,刘强的老婆买过同一款,而且 last 周她去药店买过安眠药。
沈星河心里一动,转身问周志强:“张兰有孙子?”
“没有啊,她儿子还没结婚呢。”周志强愣了一下,“哦对了,她走的时候拿了个布包,说里面是刘强乱收费的证据,要去举报。”
回到警局,法医的报告也出来了:张兰体内有安眠药成分,但致命伤是颈部窒息,死亡时间应该在晚上十点左右。“另外,我们在她头发里发现了几根不属于她的毛发,dNA和刘强老婆的一致。”
沈星河拿起刘强的档案,照片上的男人笑得一脸憨厚。他忽然想起刘强办公室墙上的锦旗,写着“公正无私”。“去刘强家看看。”
刘强家在老小区,防盗门虚掩着,推开门就闻到股消毒水味。他老婆正蹲在地上擦地板,看到警察进来,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客厅的垃圾桶里,有个烧掉一半的布包,残留的纸片上能看到“收据”字样。沈星河走到阳台,晾衣绳上挂着件黑夹克,袖口的暗红色污渍还没洗干净。
“周三晚上,你和刘强去了砖窑,对吗?”沈星河的声音很轻,“你在张兰的水里放了安眠药,等她晕过去,刘强就……”
“不是的!”女人突然尖叫起来,“是她自己要去举报,刘强怕丢工作,求她别去,她不听,还说要让我们全家滚出市区……”
她捂着脸哭起来:“我就是想让她睡一会儿,谁知道刘强他……他一时糊涂……”
沈星河走到窗边,楼下的玉兰花开了,白得像雪。他想起张兰菜摊前的招牌,写着“诚信经营”。这个总说要讨公道的女人,最终没能等到公道。
傍晚,刘强在审讯室里招了。他确实收了黑钱,怕张兰举报,和老婆一起把她骗到砖窑,本想抢回证据,争执中失手勒死了她。“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他撞着墙,哭得像个孩子。
沈星河走出审讯室,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小林递过来张兰的手机,屏保是她和儿子的合影,背景是她的菜摊,摆满了新鲜的黄瓜和西红柿。
“她儿子明天回来。”小林叹了口气,“怎么跟他说?”
沈星河没说话,只是看着手机屏幕。照片里的张兰笑得眯起了眼,左眼角的痣在阳光下很显眼。他忽然想起周志强的话:“张大姐总说,人活着,就得挺直腰杆。”
晚风从走廊吹过,带着玉兰花香。沈星河把手机放进证物袋,转身走向办公室——还有很多案子等着他,就像张兰说的,公道,总得有人去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