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戈壁时,车胎卷起的沙砾在车门上撞出细碎的声响。仪表盘显示室外温度52摄氏度,挡风玻璃外的敦煌莫高窟像块被烈日烤熔的蜜糖,洞窟群在蒸腾的热气里扭曲成浮动的幻影。
他攥着那张发件人标注“等你”的彩信照片,指尖在方向盘上掐出深深的月牙痕。照片里的废墟断壁此刻就在眼前——位于莫高窟北区的废弃藏经洞遗址,墙体上那些暗红色符号正随着日光角度变化,像活物般伸缩蠕动。
“沈先生?”身后传来骆驼的铃铛声。牵驼人是个穿羊皮袄的老汉,皱纹里嵌着洗不净的沙粒,“这地方邪性得很,前几年有群考古队进去,出来就疯了三个。”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老辈人说,里面锁着被佛陀放逐的恶鬼。”
沈星河没接话,只是将一沓钞票塞进老汉手里。对方数钱的工夫,他注意到老汉手腕上戴着串狼牙手链,其中两颗牙的根部刻着极小的曼陀罗花纹——和第七使徒耳后的刺青如出一辙。
“您要是非去不可,记得带这个。”老汉突然塞给他块墨色玉佩,玉面上雕着只衔剑的青鸟,“我家传下来的,说是能避邪。”玉佩触到掌心时冰得刺骨,沈星河瞥见老汉转身时,后颈露出半片青黑色的胎记,形状恰似缩小的星图。
遗址入口被道生锈的铁栅门封着,锁链上挂着把铜锁,锁芯里卡着张泛黄的纸条。沈星河用瑞士军刀挑出纸条,上面是林宇的笔迹:“真正的钥匙在第365窟的飞天壁画里,小心‘影舞者’。”
他刚剪断锁链,铁栅门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推开。门轴里掉出堆白骨,细看竟是些细小的指骨,每节骨头上都钻着针眼大的孔洞。
洞窟里弥漫着陈年壁画特有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沈星河打开头灯,光柱扫过岩壁时,那些描绘佛经故事的壁画突然活了——供养人的脸变成了苏晴的模样,飞天的飘带化作缠绕的毒蛇,而佛陀的眼睛里,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别来无恙啊,沈星河。”黑暗中传来拍手声。个穿红色舞衣的女人从壁画的阴影里走出来,脚踝上的银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她脸上覆着层薄如蝉翼的面纱,露出的眼睛像浸在血里的黑曜石,“我是第二使徒,他们都叫我‘影舞者’。”
头灯光柱突然晃了晃,沈星河发现女人的影子不在地面上——那道漆黑的轮廓正攀在岩壁上,像只巨大的蜘蛛,与壁画里的夜叉重叠在一起。
“林宇的玉佩很衬你。”影舞者突然甩出条绸带,缠向他的手腕。沈星河侧身躲过,绸带却像有生命般转向,抽在墨色玉佩上。清脆的碎裂声里,玉佩裂开道缝,里面流出银白色的液体,在地上聚成只青鸟的形状,振翅化作道青烟。
“看来他还是信不过你。”影舞者的影子突然从岩壁上剥离,带着壁画里的夜叉一起扑过来。沈星河翻滚躲避时,头灯照见岩壁上的符号正在剥落,露出后面更深邃的黑暗——那是个被砌死的洞口,砖石缝隙里塞着些残破的经卷。
“365窟的飞天……”他突然想起林宇的话,拽下背包里的消防斧劈向洞口。砖石飞溅中,股更浓郁的血腥味涌出来,混着檀香的气息,与天文台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洞口后是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画满了星图,与《古籍残卷》的内容完全吻合。沈星河往深处走了约摸三十步,甬道突然开阔起来,露出个圆形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跪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干尸,胸口插着把青铜匕首,刀柄上的曼陀罗花纹正在发光。
“这是第八使徒。”影舞者的声音从石室顶端传来。沈星河抬头,看见她正站在穹顶的壁画里,与飞天融为一体,“他想背叛组织,结果成了活祭。”
干尸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嗬嗬的声响,干瘪的手指指向石台侧面。沈星河走过去,发现那里刻着行小字:“月落星轨移,血启天门开,七星聚,万物灭。”字迹下面压着张残破的经卷,上面画着七个祭坛的位置,除了天文台和莫高窟,其余五个分别在金字塔、玛雅神庙、吴哥窟、巨石阵和三星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沈星河攥紧经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影舞者从壁画里飘下来,红色舞衣扫过地面时,带起层黑色的粉末。那些粉末落在星图上,竟让符号开始重新排列,组成新的图案——那是幅太阳系的星图,七大行星的位置被标注成血红色,而地球的位置,画着个巨大的曼陀罗花。
“我们在纠正造物主的错误。”她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张被纵横交错的刀疤覆盖的脸,“人类这种肮脏的生物,根本不配拥有地球。”她突然撕开舞衣,胸口的皮肤下,有团发光的东西在蠕动,“看到了吗?这是‘母舰’赐予的礼物,是净化世界的种子。”
石台上的干尸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青铜匕首从胸口弹出,落在沈星河脚边。他捡起匕首时,干尸的眼睛猛地睁开,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红光。
“快跑!”干尸的喉咙里挤出模糊的声音,“她在拖延时间,月落之前……”
话没说完,干尸就化作了灰烬。影舞者发出尖锐的笑声,整个石室开始震动,穹顶的星图渗出粘稠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墙壁流下来。沈星河突然想起林宇的玉佩,那只青鸟消散前,似乎往甬道深处飞了过去。
他转身冲进甬道,影舞者的影子在身后紧追不舍。跑出约摸五十步,甬道左侧的岩壁突然凹陷下去,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洞里放着盏长明灯,灯芯是用某种白色的毛发做的,燃烧时发出淡淡的异香。
洞的尽头是间更小的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幅完整的飞天壁画。与其他壁画不同的是,这幅画的飞天手里没有乐器,而是捧着一卷打开的经卷,经卷上的文字金光闪闪,正是《古籍残卷》缺失的那部分。
“找到了……”沈星河刚伸出手,壁画里的飞天突然活了过来,手中的经卷化作把长剑,刺向他的胸口。他下意识地用青铜匕首去挡,两柄兵器相撞的瞬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迸出的火花落在星图上,让符号开始燃烧。
影舞者的惨叫声从外面传来,夹杂着某种东西被灼烧的噼啪声。沈星河趁机抓住飞天的手腕,发现那根本不是壁画,而是个活生生的人——或者说,是个人形的傀儡,皮肤是用某种类似纸的材料做的,里面塞满了经卷的碎片。
“钥匙……”傀儡的嘴动了动,吐出枚玉珏。沈星河接住玉珏,发现上面刻着的星图,与自己手腕内侧的印记完全吻合。他将玉珏按在印记上,两者瞬间融合在一起,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脑海里突然涌入无数信息——那是《古籍残卷》的全部内容,包括“暗影”的起源和目的。
原来“暗影”不是人类组织,而是一群被外星文明改造的地球人,他们的任务是在地球上建立七个祭坛,引导外星母舰降临。所谓的“净化世界”,其实是将地球改造成适合外星生物生存的环境,而人类,将会成为新物种的食物。
石室开始剧烈坍塌,沈星河抱着那卷从傀儡手中夺来的经卷,拼命往外面跑。冲出遗址时,他看见影舞者正在沙地上打滚,她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身上的皮肤像纸一样卷曲燃烧,露出里面绿色的骨骼。
“还有五个……”影舞者在火焰中抬起头,眼睛里的红光越来越亮,“他们会找到你的,沈星河……你逃不掉的……”
沈星河没回头,他跳上越野车,猛踩油门。后视镜里,莫高窟的轮廓越来越小,而那片废墟遗址上,正升起道墨绿色的烟柱,与天文台的景象如出一辙。
车开出约摸十公里,他停在路边,拿出那卷经卷。经卷的最后一页,画着只衔着玉珏的青鸟,旁边有行林宇的批注:“下一站,埃及。小心守墓人,他能看见过去的罪恶。”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条新的彩信。发件人还是那个陌生号码,照片上是金字塔的塔顶,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绿光。照片下面,只有两个字:“等你。”
沈星河发动汽车,戈壁的风卷起沙砾,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他摸了摸手腕内侧,那里的印记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掌心那枚与玉珏融合后出现的星图纹身,正在隐隐发烫。
他知道,这场横跨世界的追逐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