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红色的蛛网,在张玄远的瞳孔里越收越紧。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跟着一起被攥住了,胸口发闷,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他想挪开视线,可那片遥远天际上演的生死追逃,却像一块磁石,死死吸住了他的目光。
那不只是一场战斗,那是一堂课。
一堂用紫府修士的性命当教材的、血淋淋的课。
让他看清楚,在这种层级的搏杀中,所谓的尊严和威风,是多么不堪一击。
眼看着那张由无数纤细红丝组成的巨网就要合拢,远方的穆怀山,那个被当做猎物的紫府修士,全身猛地爆出一团厚重无比的土黄色光芒。
光芒凝实得像一块真正的琥珀,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进去。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张玄远也能感觉到那层光罩蕴含的惊人灵力。
四阶上品符箓,玄罡气符!
一张就足以掏空一个普通筑基修士的全部身家。
现在,它被毫不犹豫地用来换取一线生机。
可那张红色巨网只是微微一滞,收缩的速度慢了下来,却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
红丝缠绕在光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光罩的灵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磨。
这短暂的喘息,代价太大了。
张玄远的心脏都跟着揪紧了。
就在这时,那团土黄色的光芒中,陡然炸开了一道刺目欲盲的血光!
那光芒是如此的浓烈、如此的决绝,仿佛将一个人全身的精血都压缩在了那一个瞬间,然后轰然引爆。
土黄色的光罩应声而碎,而穆怀山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一道细长的血色流光,以一种超越了张玄远理解极限的速度,撕裂夜空,朝着远方疯狂遁去。
血遁符!
又是血遁符!
张玄远的眼角狠狠一抽。
他看过家族的典籍,知道这种以精血为引的遁法有多霸道,也知道它的代价有多惨重。
用一次,修为倒退是轻的,根基受损,寿元大减都是常事。
这个穆怀山,是真的被逼到了绝路。
那道血光快得匪夷所思,几乎是眨眼间,就与后方的红色巨网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
张玄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逃得掉吗?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笔直前冲的血光,仿佛喝醉了酒一般,猛地拐了一个生硬的弯,朝着侧面一片空无一物的夜空冲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敌人,没有阻碍,甚至连云都没有一片。
他疯了?
张玄远的脑子嗡的一声,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逃命的关头,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下一刻,一声饱含着无边怒火的咆哮,从战场的另一个方向炸响。
“穆师弟,是幻术!右边!”
那声音雄浑如雷,仿佛一头远古巨兽在嘶吼,音浪滚滚而来,震得张玄远脚下的山石都簌簌发抖,耳膜嗡嗡作响。
是另一个洪山宗的紫府!他想来救援!
几乎就在吼声响起的瞬间,那道迷失方向的血光猛地一颤,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调转方向,重新朝着正确的路径亡命飞奔。
可就这么一耽搁,已经太迟了。
张玄远看到,那道血光似乎不甘心,回手朝着身后某个方向斩出了一道凌厉的剑光。
剑光穿透了夜色,却只斩了个空。
而在他真正的背后,那张始终如影随形的红色巨网,已经无声无息地张开到了最大。
就像等待已久的捕食者,终于等到了猎物最致命的失误。
网,收了。
千百道红丝在一瞬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没有给那道血光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将其彻底吞没。
远方的天空中,只剩下一个由红丝编织成的、不断扭曲挣扎的光茧。
张玄远仿佛能透过那层光茧,看到穆怀山那张因为剧痛和绝望而彻底扭曲的脸。
完了。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脑海。
可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成定局时,那枚红色的光茧内部,猛地亮起了一点白光。
那不是法术的灵光,而是一种纯粹的、灼热的、仿佛要将万物焚烧殆尽的白。
光茧剧烈地膨胀起来,表面的红丝一根根被烧得通红,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在燃烧自己的真火!燃烧自己的肉身!
张玄远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个穆怀山,是要用自爆的方式,和这件法宝同归于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道强横无匹的灵光,终于摆脱了各自的对手,带着震天的轰鸣,一左一右朝着那片空域的主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陆红娘,狂轰而去。
是梁启光和董红玉!
感受到新的威胁,那枚即将被撑爆的红色光茧,压力骤然一松,内部那股毁天灭地的白光也随之黯淡了些许。
穆怀山没有自爆。
可张玄远看得分明,光茧的挣扎已经变得微弱而迟滞,那股子决绝的势头,彻底被打断了。
人还活着,但恐怕,也只剩下半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