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掩重楼,玉盏茶凉韵尚留。
公子案前筹几字,檐间蛛隐网春秋。
福康安与王拓父子二人在书房交谈,当福康安讲到朝中将领之事时。
王拓的思绪忽然飘远。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轻柔浮动衣角的身影,他下意识喃喃道:“大姐姐……”
话落才惊觉失态,忙定了定神,看向父亲问道:“那海兰察伯伯这次也随父亲一起回京了吗?”
福康安听到王拓提及海兰察,神色一黯,沉沉叹了口气:
“也回京了。此次你海兰察伯伯带着女婿一同上了战场,却不想……”他声音微顿,满是惋惜,“他女婿觉罗·富克精额,战死于沙场之上。”
王拓一脸关切的看着父亲,见他继续说道:
“多拉尔·苏雅自幼养在你母亲膝下,府里上下都甚是疼爱于她。谁能料到,她与富克精额成婚不过一日,第二日就因台湾战事紧急,富克精额自请随大军出征,不想……苏雅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往后在婆家的日子,怕是艰难。再说她婆家之事……哎!”福康安叹口气后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
王拓心中猛地一揪。记忆里的苏雅大姐姐,比自己年长六岁,自小在府中与母亲一同照料他,既像温柔的长姐,又似贴心的母亲。如今突遭此变,他眼眶不禁泛红,急切道:
“父亲,我可以去看看大姐姐吗?”
福康安闻言一怔,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
“去年听说苏雅要嫁人,你还哭了整整一个月。你年纪尚小,身子又刚痊愈,这些事自有府里人去操办。等出殡那日,凭咱们家和海兰察家的交情,定会安排妥当。”
“你不必过多操心,过些时日,等你母亲得空,自会带你去探望。苏雅虽是多拉尔家的姑娘,这么多年我一直视她如己出。只是眼下,你个小孩子不宜露面。”
王拓神情一黯,书房中一时陷入寂静之中。
门外侍卫的声音突然响起:“禀爵爷,那拉氏带着宁安跪在院中请罪!”
福康安,微微皱起眉头,看向身旁的王拓,对侍卫说道:“去告诉他们,不必跪了,在中堂等候,我与二少爷稍后便去。”
侍卫领命而去,王拓记起宁安比自己大五岁,自从五岁开始,宁安便在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
宁安一家更是忠心耿耿,从其祖父,就是老公爷的侍卫,每逢老公爷出兵,必追随左右。
宁安的父亲也继承了这份忠诚,追随父亲领兵出征。祖孙三代,皆为王府亲卫,可惜祖父、父亲以及宁安的两个兄长,都不幸战殁于阵前。
父亲福康安怜悯宁安这唯一血脉,便不允他习武,安排他做了自己的长随。
福康安与王拓来到中堂。
一位身着青布素衫的中年妇人,打扮干练利落,身旁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唇上已有一圈细细的绒毛,裸露在外的双手上,新旧鞭痕交错。
那妇人见到福康安父子二人踏入厅中,急忙拉着宁安一同跪地磕头,声音干练却带着几分哽咽:
“奴才参见主子和小主子!自五日前小主子落水,我家这个小畜生回家之后,我就狠狠痛骂他。咱家祖孙三代都在老主子、主子和小主子跟前当差,你父祖加上你两位兄长,四人皆为保护主子、听命于主子,命丧疆场。到了你这儿,身为小主子的长随,小主子落水昏迷不醒,你却安然无事?”顿了顿,
“我还说,小主子一日不醒,我就鞭你三十鞭子;要是小主子真有个……”说到此处,妇人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真有那样一天,我就把你吊死在院子里,让你去接着伺候小主子!”
福康安快步上前,伸手示意他们起身,语气温和道:
“那拉氏,景烁落水一事,也不能全怪宁安。此中情况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如今景烁平安无事,宁安从小就陪伴他,你也别再鞭打他了。去管家那儿要点府中的棒疮药,回去给他用上,休息两日,再回来伺候景烁吧。”
王拓凝视着眼前的少年,见宁安眼中满是愧疚,并无一丝愤恨之色。
记忆中,宁安确实是从小就将自己视作天一般,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许多事情自己都会放心地交给他去办。细细想来,自己身边还真少不了这样一个忠诚可靠的人。
那拉氏听了福康安的话,赶忙又拽着宁安重重磕头,痛哭着说道:
“爵爷,小三子皮糙肉厚,打了些鞭子不碍事,哪用得着府上的伤药!也不用休息两日,今日就让小三子跟在小主子身边。”她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宁安,厉声呵斥:“
你听好了!往后小主子再遇到任何危险,就算拼了你的命,也要保他周全!”
宁安浑身一颤,重重地磕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主子、小主子,宁安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了!往后无论发生什么,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要护小主子平安!”
王拓见宁安仍跪在地上,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温声道:
“小三子,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不必如此。今日我在府中也没什么事,你回去好好上上药,明日一早换身干净的衣裳来府中寻我便好。”
宁安被扶起后,眼眶通红,哽咽着说道:“奴才谢小主子了,往后一定更加听小主子的话,保护好小主子。”
王拓转头看向那拉氏,见她似还有话要说,开口道:“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明日一早让小三子来府中,我找他有点事。”
那拉氏见此,拉着宁安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离去。
王拓望向父亲福康安,见他眉中忧色浓郁,便说道:“父亲,您去处理公事吧,我练完武后身体有些困乏,打算回房看会儿书,写写字。”
福康安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身子刚好,别太累着,多休息。”
王拓回到房间,推门而入。
碧蕊坐在窗边的矮凳上手捧着一本书卷。身着素色襦裙,生得细挑身子,容长脸面,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气质沉静温婉,静静地像春日里的白莲。
念桃则坐在另一侧的绣架前,粉色罗裙衬得她体态风流,削肩膀柳蛇腰,模样生得极是俊俏,眉眼间透着股子灵动劲儿,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低头刺绣,唇角微翘透出股子爽利泼辣。
眼前这般青春靓丽的两个小丫鬟,他暗自思量,这八年的记忆,悄然改变着自己。前世作为成熟的成年人,心境沉稳克制,可如今面对这般鲜活明媚的少女,心中竟不自觉涌起欢喜。
碧蕊低头读书时的娴静温柔,念桃刺绣时的灵动娇俏,王拓一时心动莫名,微妙的一种情绪悄然升起。
两个俏丫鬟见王拓推门进屋,立刻放下手中事务,双双起身福礼,脆生生道:“给二少爷请安。”
王拓笑着摆手:“姐姐们自便,我去里间书房写些东西。”转身走向隔间的小书房。
碧蕊快步跟上:“少爷,我给您研墨。”
念桃也同时开口:“我去沏茶。”
看着两个丫鬟麻利的动作。王拓接过茶盏轻抿一口,随即将茶盏搁在案边,示意二人先出去。
闭上双眼整理着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