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浸雕梁月隐微,寒蛩泣露透宫扉。
九门金锁无人守,忍见忠魂染落晖。
王拓踩着满地狼藉向外行走。穿过回廊时,隐隐传来仆役的哭嚎,那声音搅的他心头乱乱哄哄。
花厅之内,一具衣衫破碎的女尸横陈,脖颈处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中堂门口,白天刚给自己送过茶水的婢女春樱倒在门槛边,凌乱的衣襟与青紫的肌肤,这是受凌辱之后被杀的。
王拓脸色铁青,心口堵的难受。大骂道:“畜生!他们就是一群畜生!”
他驻足凝视那婢女的面容。记忆中这是个眉眼清秀的汉家女子,昨日还笑着问他要不要添件披风。
天地会“反清复明”“满汉不两立”的口号在耳畔回响,可眼前这惨状,又哪里是什么“光复大业”?若所谓的“大义”要以无辜百姓的血泪为代价,这样的“复明”与满清入关时的杀戮又有何异?
王拓只觉心口发闷,两世记忆在脑海中激烈碰撞。
前世身为琅琊王氏后人,亲身见证了各民族团结一心。
而今生生于满清权贵之家,八旗的血脉更是融入骨髓。
华夏从来不是某一族的私产,而是千万人血脉交融、文化互鉴的家国。
天地会高举的“反清复明”大旗,看似是为汉人谋出路,实则只是少数野心之辈,为一己私欲挑起仇恨,重燃战火,使得百姓流离失所。
“连自家宅院都护不住,何谈守护天下?”王拓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天地会匪乱如毒瘤,若不连根拔除,不知还有多少无辜者要葬身于这所谓的‘大业’!”
这一刻,所有的犹豫纠结都被碾碎。
王拓此时不再纠结于血脉身份,不再困惑于满汉之别。历经此番心境历程,心中信念无比坚定。
身后乌什哈达和萨克丹布皆是明劲巅峰的高手,对气机的变化极为敏感,此刻在小主子身上,气机浑然天成,周身气机凝练坚韧。不由心生诧异。小主子这是经历了什么,竟然使心境外显。
府门外,五十匹战马齐备。
乌什哈达一把将王拓抱在胸前,飞身上马。
王拓沉声道:“走!去步军统领衙门!看看是谁敢如此!”
马蹄声如雷,五十骑朝着步军统领衙门疾驰而去。
王拓骑在马上,沿途经过两白旗的哨卡,果然如乌什哈达所说,岗哨上竟空无一人。
往日守卫森严的哨卡,此刻竟成了摆设,这景象让王拓银牙暗咬。
马蹄声急促,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到了步军统领衙门前。
只见步军统领衙门前早已聚集了不少士卒。
台阶之上,一名身着正三品武官服饰的男子昂首而立。
见王拓等人率领五十余骑疾驰而来,那男子眉头一皱,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乌什哈达眼神一凛,低声对王拓说道:“小主子,此人是步军统领衙门左翼翼长图穆善,手握实权。”
王拓端坐马上,朗声道:“我乃福康安之子富察·景铄,今夜可是大人当值?”
图穆善上下打量着马上的少年,脸上露出了然之色谑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福爵爷家的二公子。”
又将目光转向王拓身后的乌什哈达,大喝:“乌什哈达,你等好大的胆子!竟敢率领百骑冲闯我巡防营哨卡?就算是你家爵爷亲临,也得按规矩接受检查!跋扈至此,你们想造反不成?”
王拓闻言,怒极反笑,直视着图穆善质问道:“我正想问大人,可看到我府上放出的求救烟花?”
图穆善神色微愣诧异道:“今日并非我值守!手下去我府中禀报说有百骑夜闯哨卡,本官这才赶来衙门,正要调集兵马准备前去查探。谁知道是你富察家的人在闹事!”
“闹事?”王拓指着身后的五十骑,声音悲愤,
“若不是这些亲卫夜闯哨卡,我富察一门上下,只怕早已被天地会逆匪屠戮殆尽!一路上,两白旗巡防营所辖的哨卡,竟无一人值守,四十余名天地会逆匪堂而皇之夜闯我府,如入无人之境!大人倒是说说,步军统领衙门何时与天地会勾结到了一起?我富察家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们,要遭此算计!”
图穆善脸色一变,连连摆手道:“二公子休要胡言!我步军统领衙门怎会与天地会反贼勾结,这其中定有误会!”
王拓冷哼一声,眼神如刀:“大人若不信,遣人去我府一看!府中被害的仆役、杂役尸横遍地,看看我身上沾染的血迹还尚未干透哪!”
说罢,他死死的盯着图穆善。
图穆善一时被他目光所慑转头向身后亲卫下令道:“去,把今夜值守的右翼翼尉明焕给叫出来!我倒要问问,他是如何看到救援信号的?统领衙门士卒,为何按兵不动,拒不救援!”
亲卫领命带着五六人,转身进入衙门之中去寻明焕。
王拓端坐在马上,身后五十余骑寂静无声,唯有战马偶尔发出的嘶鸣在夜色中回荡。
王拓眼神冰冷,死死盯着台阶上的图穆善,后者喉头滚动,不断抬手擦拭额间细汗。
就在这时,先前进入衙门的亲卫快步急行而出,凑到图穆善耳边轻声细语。
图穆善的脸色瞬间一变,阴晴不定地思索片刻,回头又低声叮嘱了几句。
那亲卫低头领命,又带着十余人,脚步匆匆地返回衙门当中。
盏茶功夫,门内传来一道声音:“哎呀,穆大人,今夜也不是你值守,这怎么还过来了?看看这闹的,怎么这么大阵仗啊?”
随着话音,一名身着三品武官服饰的武将踏步而出,身后跟着五六个亲卫。正是右翼翼尉明焕。
图穆善上前一步,沉声道:“明大人,今夜你值守,可曾看到天上的救援信号?”
明焕一脸茫然:“我没看到啊,怎么有什么救援信号吗?”
图穆善盯着明焕神色变化,心中暗自怀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紧接着质问:
“那两白旗巡防营哨卡上为何一个士卒都没有?”
明焕急忙辩解:“不能啊,我都安排完了,八旗巡防营和八旗按旧例,守自己的巡防区域,我没有接到任何调令啊!”
图穆善见状,怒喝道:“荒谬!两白旗巡防哨卡空无一人,四十余天地会逆贼夜闯富察府邸,意图灭其满门!若不是乌什哈达和一众亲卫拼死闯卡,福爵爷府怕是早已遭了毒手!你作为今夜值守之人,竟然一无所知?明焕,我要参你!”
明焕涨红着脸,还待反驳:“谁说两白旗哨卡无人……”
王拓突然冷笑出声,眼神如冰:“明大人,看来步军统领衙门与天地会勾结的人,怕就是你了吧?”
明焕怒目圆睁:“你是何人?竟敢在此胡言!”
王拓冷声道:“你不需要管我是何人,你只需要记得,此事我富察家与你明焕,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