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尔斯露出惊叹之色:“没想到景铄先生对这些行业如此了解!”
王拓谦逊一笑:“平日里喜读各类书籍,又爱思考问题,故而知晓一二。”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锐意,“倘若我能发明一种机器,使轧棉效率提升50到100倍。将这项发明申请专利并进行售卖,是否有利可图?”
理尔斯盯着王拓眼中迸发的笃定光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个东方少年侃侃而谈时的自信,难道那台尚未问世的机器真的能如此高效?
王拓无暇顾及对方的震撼,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历史脉络,在前世的记忆里,这项轧棉技术将在十余年后由美国人率先发明,届时配合珍妮纺织机与蒸汽动力,将为英国成为“世界纺织工厂”奠定不可撼动的根基。
从曼彻斯特的轰鸣厂房到全球商船的白色帆影,英国棉布将如潮水般淹没世界市场。
“但现在不同。”王拓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若能抢在历史进程前掌握专利,再以大清传统土布与之竞争,定能打乱这盘棋局。”
目光愈发沉冷,“印度的棉花是英国纺织业的命脉,若能通过商贸手段大量截留原料,配合技术壁垒,英国棉纺业的扩张至少能延缓十年。”
指尖重重按下,在檀木桌上留下苍白指印,“当他们的工厂因原料短缺停工时,我大清既能守住本土市场,更能将改良后的纺织技术攥在手中。”
理尔斯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声音略带结巴:“竟有如此神奇的机器!不知现在可有成品?”
王拓从容一笑:“图纸我已绘制完毕,过几日便吩咐匠人试制一台。届时还请你与沙勿略神父一同前往庄子,亲眼见证。以京中往来的商户,筹措些棉花原料并非难事。”
“不必!”理尔斯连忙摆手,眼中泛起兴奋的光彩,“我们商会在天津漕运码头停泊着商船,舱内便囤有棉花原料。景铄先生只需提前一日告知,我即刻安排人运送五十斤到指定地点,以供测试。正巧,我们商会的主人赫胥黎伯爵明日便会抵达京城。他所在家族经营棉纺生意多年,与英伦多家棉纺工坊都有合作。届时我邀请这位年轻的伯爵一同前来,咱们共同商议。”
王拓闻言颔首:“如此甚好。”
理尔斯搓了搓手,神色急切:“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尽快签署代理协议。您稍作休息,我这就去草拟文书。”
见王拓投来疑惑的目光,律师挺直胸膛,露出自信的微笑,自傲的说道:“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皇家法律顾问,这样的商业文书对我来说不过是例行公事。”
一旁的沙勿略单手抚胸,语气带着独特的腔调笑道:“我的朋友,我的书房备好了羊皮纸与羽毛笔,相信这份协议在你的专业下,会严谨得如同《大宪章》一般。”
理尔斯整理了下领结,微微欠身行了个绅士礼,这才大步流星地离开藏书阁。
待理尔斯走远,沙勿略眼中突然亮起,目光灼灼地看向王拓:“我对你创作的那部《三个火枪手》甚为好奇。
你笔下的火枪手们,会在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展开怎样惊心动魄的冒险呢?”
王拓回忆起前世读过的经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神父可知,我书中的火枪手们,不仅要面对明枪暗箭的决斗,更要卷入红衣主教与国王之间不见硝烟的权力博弈,这场棋局,可比刀剑交锋更为凶险。”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热烈讨论着小说情节。
沙勿略时而双手抱胸,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时而激动地在胸前画十字:“上帝!如此精彩的情节设计,这般环环相扣的阴谋布局,若能将它翻译成拉丁文在欧洲出版,必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半个时辰后,理尔斯匆匆返回藏书阁,手中攥着一沓工整誊写的羊皮纸契约。他将文书轻轻推到王拓面前,指尖点着页眉处烫金的火漆印:
“景铄先生请看,协议涵盖专利代理、商业授权及收益分配细则,重要条款我已进行了标注。”
王拓并未急着翻阅,而是将文书搁置案头。
理尔斯在少年身侧落座,目光中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与好奇。
“方才听闻您曾是皇家法律顾问?”王拓摩挲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开口。
理尔斯的神色陡然凝重,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已是往事。在伦敦法律界,我也曾因扞卫正义声名远扬,甚至有幸为王室提供法律咨询。”他的喉结动了动,言辞中满是落寞,涩声接着说道,
“可当我目睹贵族凭特权践踏律法,当我看到贫民窟的孩子因偷一片面包被判绞刑,而贵族子弟纵马撞死平民却逍遥法外......”
他猛地起身,胸前的十字架随着动作轻晃,“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我坚信‘神爱世人’,坚信法律应如《圣经》般普照众生。但现实却像一柄重锤,击碎了我所有信仰。”
理尔斯的声音逐渐转为激昂道:“法律不该是贵族手中的玩物!在法庭上,我曾与王座法院首席大法官激烈争辩,质问他‘当法律沦为权力的遮羞布,我们这些法律从业者与帮凶何异?’”
说到此处,理尔斯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自嘲地摇头,“结局可想而知。我被吊销了皇家法律顾问资格,甚至要被逐出律师公会。”
沉默片刻,他突然挺直脊背,灰蓝色的眼眸迸发出炽热的光:“但我从未后悔!”
他重重捶在桌上,震得茶杯轻响,“如今随船队一路行来,正是想寻找一片能让法律真正公正生长的土壤......”
他顿了顿,微微摇了摇头,颇为失望的接着道,“船队所过之处无不是落后蛮荒。”
话音一转,语中颇带喜意,“来到东方的京城,您对技术革新的远见,对公平贸易的追求。倒是这让我看到了一丝公平的可能。”
王拓凝视着对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庞,心中暗自思忖:在这个动荡的时代,这样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如同孤灯,虽易熄灭,却也正因执拗,或许真能守住契约精神的底线。
少年指尖轻柔眉心,略作思虑后,最终展颜一笑道:“希望我们的合作,能让您的理想照进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