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终于上桌。糖醋排骨色泽红亮，油焖大虾香气扑鼻，配上蒜薹炒肉、黄瓜炒蛋、可乐鸡翅、松仁玉米和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小小餐桌瞬间被温暖的家常气息填满。
“快都尝尝看。”Kevin握着筷子，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期待。
苏璨依言每道菜都认真品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哇！真的都好吃！原来你是真会做饭啊！”
“我看着不像会做饭的样子吗？”他强作镇定地反问。
苏璨诚实地摇摇头：“完全不像。”
Kevin差点脱口而出“你看人真准”——他确实是个临时抱佛脚的初学者，这些看似简单的家常菜，不知在冯澈家失败了多少次才练出手感。他轻咳一声，默默给她盛了碗米饭：“尝尝这米，东北朋友特地寄来的，特别香甜。”
“你大学四年就一直忙着画画和拍照，没谈个恋爱什么的？”Kevin喝了口汤，状似随意地问道。
“没呢，”苏璨夹了块排骨，“谈恋爱要花钱的。我生活费就那么多，兼职赚的也不多，还得买画材和设备。”
“为什么是你花钱？”他自然地给她夹了个鸡翅，“让男朋友出不行吗？”
“那时候大家都花着父母的钱，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小口啃着鸡翅，“别人送我点什么，我总想着下次要找机会还回去。光收不还，心里过意不去。”
“难道都没人追你吗？”
“没有呀，”她摇摇头，语气轻松，“我可能从小就不太讨人喜欢。”
“怎么会？你性格明明很好。”
“性格好也没什么用，反而容易受欺负。”苏璨放下筷子，笑了笑，“以前我不爱提这些，这几年倒觉得没什么了。高中时因为长得不好看，被同学孤立过。”
Kevin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
“其实我以前性格挺开朗的，”苏璨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后来我家从县城搬到市里，我在市里读的高中。那时候人生地不熟，特别想和大家处好关系，还经常帮他们写作业。”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有一天，班里偷偷搞什么班花班草评选。班草确实是我们班最帅的男生，但班花……他们选了我。”
Kevin注意到她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
“然后我就听见我周围的同学都在哄堂大笑，”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我当时完全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后来还是我那个所谓的朋友告诉我——”她模仿着当时的语气，“‘王青松说了，苏璨你人挺好的，就是长得丑，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站在马路中间连车喇叭声都听不见。”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挠着人的心口，“一是没想到大城市的同学也会以貌取人；二是没想到原来在大家眼里我是这样的；最让我难受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居然能理直气壮地把这句话转述给我……”
她抬眼看向Kevin，眼神清澈得让人心疼：“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同学们总是在偷偷笑话我，为什么我高一时的帅哥同桌，第二天就申请了转学。后来另一朋友告诉我，理由是‘和她坐在一起觉得恶心’。”
“那段时间我试过很多方法改变现状。”苏璨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就算我熬夜帮他们写英语作文，第二天照样会被他们指着鼻子嘲笑。坐我旁边的王小雨，那个一米八多的男生，每次抄完我的作业，就会故意把本子扔到过道里，然后对我声说——‘人丑就要多读书’，紧接着周围人又开始一起哈哈的嘲笑我。”
她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男生女生都这样。那时候我开始讨厌所有人，甚至……希望他们消失。”
“不过后来遇到的新同桌人还不错，也是个高个子男生。虽然一开始也不愿意和我坐，但我经常帮他补习，有天他突然对其他人说：‘你们别总欺负她，苏璨人很好’。结果我们周围的同学都在起哄，说他喜欢我。”她苦笑着摇头，“后来他也不敢再替我说话了，但至少……他从来没有贬低过我。”
“还有个校花朋友经常护着我，可别人总说和我站在一起更衬托她的美。高二分班后，我们就渐渐疏远了。”
说到这里，她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高一被欺负得最惨的时候，我找班主任要求换座位，每次都被敷衍。直到某个午休，全班都在睡觉，王小雨又在偷偷骂我。我突然拍桌站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班主任说——我要换座位。”
“班主任愣在那里，我直接指着教室最前面靠窗的位置说：‘我要坐那里’。没等她同意，我就搬着桌子过去了。”
“从那次自己搬桌子之后，我反而更害怕见人了。”苏璨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我开始对所有人类感到恐惧，永远低着头，贴着墙边走路。高二时在走廊遇见曾经嘲笑过我的同学，我都会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生怕又听到那些刺耳的话。”
“上大学后，我用了整整四年时间努力改变自己，学着抬头，学着微笑，学着相信人与人之间或许还有善意。可就在大四快毕业时，其他专业的同学拉着我和一个关系挺好的男同学一起拍短剧玩。在选女主角时，他们半开玩笑地说让我来演。”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那个我一直以为相处得很好的男同学突然说：‘女主得长得好看才行啊，要不然男主凭什么喜欢她？’”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脑袋里‘嗡’的一声，后面他们再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见了。”她抬起头，对Kevin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大学四年努力筑起的那点自信，在那一刻又彻底崩塌了。不过这几年真的好了很多，现在的同事们，特别是二次元圈的这些朋友，都特别特别温暖。”
话音落下，餐桌陷入短暂的寂静。Kevin看着她故作轻松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细密的疼。他完全能想象出，那句随口而出的“女主得好看”，对当时努力想要走出阴霾的她，是何等残酷的打击。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她杯中微凉的茶水倒掉，重新续上温热的，轻轻推到她手边。然后，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低沉而坚定：
“苏璨，”他第一次省去了“老师”这个称呼，“那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浅薄，是他们配不上你的善良和才华。”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一个最朴素的表达：“你现在很好，真的。而且……”他微微倾身，目光诚挚，“这里没有人会那样对你。我保证。”
这句简单的“我保证”，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微澜。她抬起头，对上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感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她忽然觉得，那些哽在喉咙里的苦涩，似乎被这杯热茶和这句笨拙却真诚的保证，冲淡了一些。
Kevin见她情绪稍缓，适时地夹了一块她刚才称赞过的糖醋排骨放进她碗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尝尝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以后想吃，随时来，我都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