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袍哥，江东瘦虎。”
这八个字在喧闹过后的赌坊里，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池塘，激起千层浪。
程虎脸上的横肉猛地一僵。
江东瘦虎？
他这几天听这个名字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一个能跟哑巴毛三打成平手的狠角色，一个被袍哥会新收的猛人。
原来是眼前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程虎心里的那点轻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挑衅的怒火。
他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指名道姓地打上门来。
“好，好一个江东瘦虎！”
“哈哈哈哈……”
程虎怒极反笑，“原来是袍哥会的泥腿子。那就是来踢窑子的咯？”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气势陡变。
原本壮硕的身形仿佛又膨胀了一圈，双脚在地上微微一错，竟扎下一个前后脚的弓步架势。
两只砂锅大的拳头护在身前，整个人如同一座铁塔，透着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势。
陆寅脑中，原主的声音响起：苗家八合拳，以守为攻
“既然是来踢窑子的，那就谁也别客气！！”
程虎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浓重的杀意。
他话音未落，脚下猛一发力，厚实的木地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整个人炮弹般冲向陆寅。
速度与他那庞大的身躯完全不符！
周围的赌客早已缩到角落。
他们可不想掺和进这种江湖恩怨中去。
袁宝见程虎冲来，就想去接。
可刚有动作，就被洪九东拉住。
因为洪九东心里明白的很，今天就是来给陆寅扬名的。
要是以多胜少，那效果将大打折扣。
“大宝，相信你小阿哥。”
洪九东难得严肃，对袁宝点了点头。
陆寅瞳孔一缩，他没想到对方说打就打，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脚下步伐一让，身体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侧滑开半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程虎这势大力沉的一撞。
一击不中，程虎毫不停留，沉腰转胯，一记凶猛的摆拳横扫而来，拳风刮得陆寅脸颊生疼。
陆寅不退反进，身体压低，右臂弯曲，用手肘狠狠地迎向程虎的拳锋。
“嘭！”
一声闷响。
肘尖与拳面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陆寅只觉得整条胳膊都麻了一下。
而程虎也闷哼一声，甩了甩发疼的拳头，看向陆寅的表情多了一丝惊异。
这小子的身板看着单薄，骨头怎么这么硬？
一击过后，两人迅速分开。
程虎甩着手腕，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有两下子！再来！”
他低吼一声，再次扑上。
拳，肘，肩，膝，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武器，攻势连绵不绝，大开大合，却又守得滴水不漏。
陆寅在密不透风的攻击中腾挪闪避。
他的打法更加直接，更加致命。
每一次出手，都瞄准了程虎的咽喉，眼睛，下阴等要害。
但程虎的防守实在是太严密了。
那双粗壮的胳膊像是两根铁栅栏，将所有致命的攻击都挡在了外面。
一时间，赌坊大厅里拳脚相交之声不绝于耳，两道身影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洪九东抱着胳膊，靠在柜台上，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的烟。
他看着场中的打斗，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慢慢收敛，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程虎，确实是个硬茬子。
不愧能做排帮的头马。
虽然不在十三好汉之列，也绝对能与之匹敌。
“砰！砰！砰！”
又是几下硬碰硬的对撞。
二人已经打到了外面。
陆寅借力向后退出几步，胸口微微起伏。
他感觉自己的拳头都有些发麻了。
这程虎就像一头皮糙肉厚的水牛，自己的攻击虽然能让他吃痛，却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样下去不行。
军中搏杀术讲究一击毙命，拖得越久，变数越多，对自己越不利。
就在这一瞬间，陆寅脑海里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变得清晰。
他开始寻找这几天在院中练习形意的自己，那个沉腰坐马，身如树干手入鞭的架势。
陆寅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那些狠辣的杀招。
整个人的气场为之一变。
原本锋芒毕露的攻击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而厚重的气息。
他双脚在地上微微一碾，身体下沉，摆出了一个形意拳的三体式。
程虎正打得兴起，忽然感觉对面那小子的气势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是一柄锋利的匕首，那现在，他就变成了一杆蓄势待发的长枪。
“装神弄鬼！”
程虎暴喝一声，不管他耍什么花样，只管一拳打去。
面对这刚猛的一拳，陆寅没有再闪躲。
他后脚微微蹲下，身体随之拧转，腰背发力，力量顺着脊柱节节贯通。
消息全凭后脚蹬，遇敌好似火烧身——进步钻拳！
这一拳，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声势，甚至看起来有些轻飘飘的。
但拳头在击出的瞬间，带着一股螺旋的劲力，仿佛一个高速旋转的钻头。
程虎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感觉到了这拳的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挥在半空的拳头瞬间收回，双手就好似一道铁闸，再次将陆寅的拳头死死夹在胸前。
“好霸道的拳头，只可惜难破我八合拳的铁手。”
程虎微微露出得意之色。
可谁知陆寅压根不理，而是拳捏凤眼，劲从地起，贯到拳尖，肩膀一抖，以寸劲二次发力，再次将拳送了进去。
“噗！”
一声奇怪的轻响。
陆寅的拳头，竟然直接钻开了程虎那铁闸般的防御，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肩窝上。
“咔嚓！”
一声细微的骨裂声响起。
程虎那壮硕的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连退七八步，最后“咚”的一声撞在了一张赌桌上，将厚实的桌面撞得四分五裂。
“哇——”他破了内气，喷出一口鲜血，左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眼看是断了。
有道是，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整个赌坊，落针可闻。
洪九东嘴里的烟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赢……赢了？
就这么一拳？
程虎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肩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抬起头盯着陆寅，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那是什么拳法？
那股螺旋的劲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虎哥！”
就在这时，赌坊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先前那几个屁滚尿流跑出去的跟班，竟然带着十几号人找了回来。
这些人手里都有武器，更有两三个人手里还揣着几柄黑洞洞的汉阳造！
“妈的！敢动我们虎哥！弄死他们！”
那跟班一看到程虎受伤吐血，眼睛都红了，指着陆寅三人，疯狂咆哮。
那几个拿着枪的排帮弟子，毫不犹豫地拉开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场中的陆寅。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洪九东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恶狠狠的看着程虎，“程虎，这里可是租界。租界不准动响！！规矩都忘了！？”
程虎还没说话，先前被打出去那个跟班声嘶力竭喊道，“老子管你什么租界！！弟兄们，弄死他们！！”
说着就要扣动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砰！”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那个正要开枪的排帮弟子惨叫一声，手里的枪脱手掉地上，他的手腕上，出现了一个血点，瞬间红肿起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
怎么回事？
另一个持枪的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同样的破空声。
“砰！”
他手里的枪也被打飞了，手背上同样多了一个血窟窿。
“谁？谁他妈在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那跟班气急败坏地四处张望。
但是天色已晚，根本看不清什么。
一个胆子大的排帮弟子，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枪，刚举起来。
“嗖——砰！”
第三声！
精准无比！
那人的手腕再次中招，枪支掉落在地。
这下，所有人都怕了。
几个排帮弟子看着地上的三把枪，谁也不敢再去捡。
这他妈是见鬼了吗？
难道暗处藏着一个狙击手？
陆寅这么想着，与洪九东对视了一眼。
却看见洪九东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然后用眼神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顶。
陆寅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赌坊对面的屋顶上，一道瘦小的身影正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弹弓，正不紧不慢地从布包里摸出铁弹丸，重新上弦。
是陶定春！
他冲着陆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还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那嚣张的模样，仿佛在说：你打你的去，剩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