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洪兴社总部,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海城最顶端的楼宇间静默呼吸。
窗外是深冬的寒夜,霜风裹着碎雪从高楼的缝隙中穿过。
带着金属与玻璃的刺骨凉意,卷得楼外悬挂的旗帜猎猎作响,却吹不进谢无虞那间常年恒温的顶层书房。
他斜倚在宽大的黑檀木书桌后,鸦羽般的黑发松垮地搭在额前,几缕垂落遮住眉峰,却挡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指节修长分明,腕间露着半截冷白皮肤,正一页页翻动后天私密酒会的宾客名单。
纸张轻响,如刀锋划过寂静,衬得他唇线愈发凌厉,下颌线绷出流畅又冷硬的弧度。
目光停在谢启山、谢承远、谢明舟三个名字上——谢家旁系元老,曾在他父亲病重时暗中串联夺权。
如今捧着笑容而来,名义上贺“太子监国”,实则想看他这位“疯狗”主人的笑话。
谢无虞指尖轻轻敲了敲纸页,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梨涡浅现又转瞬即逝,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让他们折腾。”他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坠入深井,“我要看看,是谁觉得我的狗还没咬人。”
数小时后,城市灯火渐次熄灭,东院深处的一扇窗仍透出幽光。
室外寒星点点,窗玻璃凝着一层薄霜,屋内却只余未散的冷意。
厉渊坐在床沿,墨色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额角一道浅疤在光线下格外清晰。
他手中匕首缓缓滑过刃面,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那是唯一能穿透死寂的声响,如同心跳在耳膜上轻轻叩击。
项圈安静地贴在颈侧,冷硬的金属压着颈间细腻的皮肤,没有脉冲,也没有疼痛。
镜面裂痕横贯整块玻璃,蛛网般蔓延,映出他支离破碎的脸。
可那双眼睛,却奇异地平静,眼尾微微上挑,此刻蒙着一层水雾般的朦胧。
他曾只知杀戮与逃亡,名字是编号07,身份是实验体,情感是累赘。
可现在,一种陌生的指令正从意识底层浮起。
他忽然停下动作,抬头望向镜中。
那一瞬,他仿佛看见无数个自己在碎片中低语,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只剩一片死寂。
缓缓伸手,指尖触碰镜面,冰凉刺骨,寒气顺着指腹爬进血管。
嘴唇微微开合,无声地练习着一句话,薄唇翕动间,露出一截锋利的犬齿:“主人……安全。”
凌晨三点十七分,东院门被推开,毫无预兆,厉渊几乎是瞬间跪地垂首,脊背挺直如松,墨色发丝滑落肩头,露出后颈细腻的皮肤。
他呼吸平稳,仿佛早已等待这一刻。
谢无虞站在门口,一身黑色丝绸睡袍,领口松垮地敞开,露出锁骨凹陷的阴影。
他赤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白皙的脚踝纤细,纤维绒毛陷进足底,带来轻微的触感,却未激起半点回音。
睡袍下摆偶尔扫过小腿,带着丝滑的凉意,与室外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淡淡道:“你没睡。”
“等您。”厉渊声音低哑,喉结滚动时牵动颈侧肌肉,项圈边缘压出一道浅红勒痕,像极了某种亲昵的印记。
“等什么?”
“不知道。”他顿了顿,睫毛轻颤,“但如果您来,我就该在这里。”
谢无虞走近,蹲下身,一手捏起他的下巴,指腹摩挲着他下颌的胡茬,粗糙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他迫使那双漆黑的眼睛对上自己,瞳孔收缩正常,情绪抑制良好,可那底下藏着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暴戾,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警觉,像只等待抚摸的大型犬。
“你知道后天要去哪吗?”
“私密酒会。保护您。”
“如果我不下令呢?”
厉渊沉默了两秒,两秒,对一个被训练成条件反射的战士而言,已是漫长。
他终于开口,声音极轻,却像刀锋落地:“我也…会去。”
谢无虞松开手,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下唇,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
他站起身,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脚步微顿,嘴角扬起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门关上的瞬间,厉渊能清晰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他仍跪着,额头抵地,脊背微微起伏,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缓慢、沉重。
他忽然笑了,无声地,嘴角咧开一道近乎狰狞的弧度,眼底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炽热。
翌日清晨,晨光尚未浸透东院的训练场,铁灰色的天幕压在玻璃穹顶之上。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与汗水混合的气息,厉渊赤裸上身跪在中央。
十轮高强度格斗模拟刚结束,每一回合对手都是谢无虞亲自调配的特种兵级陪练。
第十轮时,项圈过载爆出火花,皮肉烧灼的气味弥漫开来。
厉渊扑倒的动作迟了半拍,膝盖重重砸地,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冷汗顺着肩胛滑落,在地面汇成一小片湿痕,胸前的伤口被汗水浸润,泛着红。
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无虞走来,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运动装,袖口卷至小臂,露出腕间冷白的皮肤和腕表光泽。
他蹲下,鞋尖轻轻挑起厉渊低垂的下巴,迫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自己,眼尾的红丝让他多了几分脆弱。
“疼吗?”他问,声音不高,却像刀刃刮过骨面。
厉渊喘息粗重,额角冷汗滑入眼角,刺得生疼,他咬住后槽牙,一字一句:“不疼。”
“又撒谎。”谢无虞冷笑,目光落在他右手,那只曾徒手折断三人脊椎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地抽搐着,指节发白。
他伸手覆上厉渊抽搐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厉渊的动作猛地一顿。“你连刀都握不住了,还敢说不疼?”
厉渊没动,只是用左臂撑地,一点一点将身体重新架起,膝盖颤抖得几乎崩裂,仍试图恢复战斗姿态。
“只要能护住您,”他嗓音撕裂,“就不是废狗。”
训练场陷入死寂,谢无虞盯着他良久,忽然俯身,额头几乎贴上他的额角,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眉眼。
“记住这句话”他低声说,“明天,我要它变成真的。”
当晚,主楼密室灯光微弱。
谢无虞亲手为他拆下旧项圈,指尖轻柔地拂过他颈间烧灼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新换上的项圈外表无差,内侧多了一层微型屏蔽器。
“明天会有刀冲我来。”谢无虞一边调试接口,一边低语,气息扫过厉渊的耳畔,让他耳廓发烫。
“你不必想为什么,也不必等命令。若你迟疑一秒……”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镜中,厉渊的瞳孔里清晰映着他的身影,“我就亲手把你送回拳场铁笼,让所有人轮着操烂这张脸。”
厉渊猛地一颤,呼吸骤停。
那双常年死寂的眼里终于掀起风暴,他死死攥住拳,指甲陷进掌心,最终只从喉咙挤出一个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