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虞的目光在屏幕上那行刺目的红字上停留了不到三秒,随即面无表情地关闭了界面。
平板电脑在他指尖被随意地转了个方向,屏幕熄灭,仿佛刚才看到的不过是一则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他甚至没有问阿九那个侍应生的下落,仿佛这个人已经蒸发在了空气里。
“清理掉。”他淡淡地吩咐,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倒杯水”。
阿九心头一凛,立刻领命:“是。”他知道,“清理掉”这三个字在谢家意味着什么。
是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除,连同所有存在的痕迹。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冷硬的光斑。
谢无虞刚结束晨练,身上还带着一丝水汽,坐在办公室的真皮椅上,翻阅着晨间送达的家族产业报告。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阿哲。
他一夜未眠,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双手捧着一个加密U盘,恭敬地递到谢无虞面前。
“少爷,这是我……私下整理的一些资料,我觉得您或许需要看看。”
谢无虞的视线并未从文件上移开,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阿哲深吸一口气,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是关于……厉渊统领的,我追踪了他近三个月的非任务期行动轨迹,我……我怀疑,他可能在寻找什么,或者……他曾经,属于别人。”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才说出口。
他期待着,期待能在那位清冷如神只的太子爷脸上看到一丝波澜,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疑虑。
这或许就是他的机会,一个能让他从尘埃里被看见的机会。
然而,谢无虞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终于抬起眼。
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眸子,没有惊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嘲弄。
他接过那个U盘,看也未看,随手将其投入了办公桌旁的碎纸机。
“嗡——”
细微的电流声响起,承载着阿哲所有希望和僭越的U盘,瞬间被搅成一堆无意义的碎片。
“你以为,”谢无虞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冰冷而轻蔑,“我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阿哲的脸色瞬间煞白。
谢无虞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按下了内部通话键,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
“阿九,情报科有个太聪明的新人,我们的西伯利亚监听站不是缺人手吗?明天调他过去。”
阿哲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西伯利亚监听站,那是洪兴社最偏远、最苦寒的流放地,去了,就等于一辈子被隔绝于权力中心之外。
他终于明白,自己那点自作聪明的小心思,在太子爷面前,不过是一个透明的笑话。
中午,洪兴社的地下训练场。
厉渊赤着上身,汗水顺着他刀刻般分明的肌肉线条滑落,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反射出油亮的光泽。
他刚刚完成了一千次挥刀练习,正手持毛巾擦拭着脖颈。
忽然,一阵尖锐的闷痛从胸口传来,眼前瞬间闪过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
一座雕刻着狰狞龙头的巨大石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门后是无尽的黑暗。
紧接着,一个悲怆而急切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呃!”
厉渊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手掌死死按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那种灵魂被撕裂的感觉,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抬起头,试图用剧痛驱散幻觉,却发现训练场的围栏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是阿哲。
他还没有离开,正远远地注视着他,那目光里混杂着怜悯、同情,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厉渊眼中的混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警惕和冰冷。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阿哲。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
“你在同情我?”他走到围栏前,低声问道,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金属。
阿哲被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骇得后退半步,慌忙摇头:“不……我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被困在这里。”
“困住?”厉渊忽然笑了,那笑容森然而诡异。
他反手从腰间的刀鞘里抽出那把寸步不离的军用匕首,在阿哲惊恐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暗红色的花。
剧烈的疼痛让他紊乱的呼吸平复下来。
他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伸到阿哲面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
“疼的时候,我才听得见他的心跳声。”厉渊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虔诚,“你呢?你能听见吗?”
阿哲被这疯魔的一幕彻底吓住了,他看着那双漆黑的、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再也无法承受,转身踉跄着逃开了。
傍晚,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翻飞。
谢无虞召厉渊至此。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一个丝绒盒子里,取出一副崭新的黑色皮质护腕,亲手为厉渊戴上。
护腕的做工极为精致,内侧缝线平整,但在看不见的夹层里,嵌入了微型的高压电击装置。
“以后,谁再敢用那种眼神看你,”谢无虞一边仔细扣好搭扣,一边轻声说,“你就让它响。”
这是他的解决方案,一种高效、冷酷、足以杜绝一切麻烦的工具。
厉渊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抹深沉的黑色,它完美地贴合着他的皮肤,像第二层生命。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可我不想用电击。”
谢无虞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
“我想您亲手打。”
厉渊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竟主动掀起了自己的衣服。
(腹肌都不过审?)
“只有您的手落在我身上,”他抬起眼,目光灼热而执拗,“我才确定……我没有被替换。”
谢无虞沉默了。
他看着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面翻涌着的不安与渴求,几乎要将他吞噬。
下一秒,他猛地伸手,将厉渊狠狠按在冰冷的护栏上。
清脆的“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了厉渊的脸上。
力道不重,却带着极致的羞辱和警告意味。
“记住,你是我的人。”谢无虞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淬了冰,“不是谁都能怜悯的可怜虫。”
厉渊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火辣辣的疼。
他却喘息着,嘴角竟缓缓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顺从地点了点头。
谢无虞盯着他眼底那抹疯狂的亮光,忽然俯身,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想起来多少都无所谓。就算你真有个家,他们也晚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