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城楼之上一名文士打扮的人匆匆而下,来到朱安身边,低声道:“朱都头,借一步说话。”
朱安认得此人是程万里身边的一位亲随幕僚。两人稍离几步,那幕僚低声道:
“朱都头,太守大人的车驾恰在城楼视察防务,看到了下方情形。
太守让小的传话:董都监既质疑都头本领,都头不必退缩,大可堂堂正正与他比试一番。太守亦想亲眼看看都头的武艺。一切自有太守为您做主。”
朱安闻言,心中顿时明了。程万里这是要借机看看自己的成色,或许也有借自己敲打一下日益骄横的董平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正一脸得意的董平,朗声道:“都监既疑卑职武艺徒有虚名,卑职愿请都监指点一二,切磋一番,以证虚实!
只是这城门重地,乃交通要冲,你我在此动武,恐惊扰百姓,亦违军纪。不若移步校场,堂堂正正比过,都监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董平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他正愁没机会下狠手,这愣头青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到了校场,那就是他的地盘,正好名正言顺地好好“指点”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好!”董平生怕朱安反悔,立刻应道,“朱都头果然有胆色!那就请吧,本都监就在校场,好好‘指点’你几招!”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挥手喝道:“带路!引朱都头去校场!”
亲兵们轰然应诺,让开道路,却隐隐将朱安围在中间,簇拥着他向城内的校场走去。
周围百姓见状,更是议论纷纷,有不少好事者竟也跟着前往,都想看看这郓城来的都头,如何与东平府有名的双枪将较量。
城楼之上,程万里凭栏远眺,看着朱安和董平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对身旁的幕僚轻声道:“走吧,我们也去校场看看。但愿这朱安,莫要让老夫失望才好。”
……
校场之上,旌旗猎猎,兵戈之气森然。
闻讯赶来的军士和好事百姓已将校场围了大半圈,议论声嗡嗡作响。
场中,董平早已脱去外袍,露出一身劲装,手持他赖以成名的双枪,银光闪闪,气势逼人。他活动着手腕,嘴角噙着一丝冷傲的笑意,看向朱安的眼神如同看待瓮中之鳖。
朱安却微微蹙眉。他惯用的铁锏和特制的铁枪并未随身携带,留在了郓城县。
校场提供的制式长枪入手轻飘,木杆亦不够坚韧,与他惯用的沉重铁枪相差甚远,舞动起来颇不顺手,难以发挥罗家枪法的精妙。特别是与高手过招,这一丝一毫的差距,就会导致大败输亏。
董平见状,讥讽道:“怎么?朱都头,莫非是怕了?若是怕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只需从本都监胯下钻过去,便可饶你一次!”此言一出,他的亲兵们顿时哄笑起来。
朱安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以此轻飘长枪应对董平的双枪,着实吃亏。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董都监,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既然朱都头的兵器不趁手,用我的如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轻将领排众而出。此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庞英挺,目若朗星,身穿一袭青袍软甲,并未着全副披挂,显得洒脱利落。
他手中提着一杆长枪,这枪通体镔铁打就,枪杆黝黑,隐泛寒光,枪尖雪亮,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张都监?”董平眉头一皱,显然认得来人。
此人正是东昌府的一员骁将,“没羽箭”张清。今日来东平府公干,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张清虽与董平相识已久,但素来不太瞧得上董平为人倨傲,两人关系颇为微妙。
张清不理会董平,径直走到朱安面前,将手中铁枪一递,笑道:“朱都头,此枪乃镔铁打造,或许合你用?不妨一试!”
朱安接过长枪,入手微沉,分量、手感竟与自己惯用的铁枪相差无几,不由心中一喜,抱拳郑重道:“多谢张都监援手!此枪甚好!”
张清摆摆手,退到一旁,抱臂观看,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董平见张清横插一杠,心中更是不悦,冷哼一声:“既有了兵器,那就少废话!看枪!”
他生怕再生枝节,更不愿在张清面前堕了威风,当即厉喝一声,双枪一摆,如同蟒蛇出洞,一左一右,分刺朱安两肋!这一出手便是狠招,迅疾凌厉,引得周围一片低呼。
朱安精神一振,有了称手兵器,胆气顿生。
他吐气开声,不闪不避,手中铁枪猛地一抖,化作一道乌黑蟒影,一招“罗家枪法”中的“崩”字诀,枪身精准无比地同时磕在董平双枪的枪杆之上!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巨响迸发!
董平只觉双臂剧震,一股前所未遇的沉猛力道从双枪上传来,震得他手心发麻,气血都是一滞,前冲之势竟被硬生生遏住!他心中骇然,这朱安的气力,竟如此之大?
不待他变招,朱安的铁枪已如活了过来一般,乌光暴涨,或刺或扫,或挑或砸,招招势大力沉,更兼变化精奇,犹如狂风暴雨般向董平攻去。
正是将罗家枪的迅捷灵巧与秦家锏法的沉猛刚烈融会贯通所致。
董平又惊又怒,急忙收敛心神,将双枪舞得泼水不进,奋力招架。他双枪之术确也了得,点、刺、拨、绞,银光闪烁,如同两团雪花护住周身。
顿时间,校场之中,乌芒与银光激烈碰撞,金铁交鸣之声连绵不绝,犹如骤雨打芭蕉!两人身形闪转腾挪,卷起地上尘土,气势惊人。
围观军士百姓看得眼花缭乱,屏息静气,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张清在一旁观看,眼中异彩连连,暗自点头,心道:这郓城朱安,果然名不虚传!枪法竟如此厉害,力道、技巧皆属上乘,董平今日怕是踢到铁板了!
转眼间,两人已斗过一百余合,竟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但董平心中却越来越惊,越打越怯。
对方枪上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手臂酸麻,更可怕的是那枪法中不时夹杂着如同铁锏般猛砸硬崩的招式,刚猛无俦,让他双枪的精妙变化往往施展到一半就被强行打断,打得憋屈无比。
他全凭一口傲气和丰富的厮杀经验在苦苦支撑。
又硬接了三十余合,董平已是汗流浃背,气息粗重,虎口隐隐作痛,招式渐显凝滞。反观朱安,却依旧气定神闲,枪法纵横开阖,不见丝毫疲态。
董平心知再斗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他素来自负勇武,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还在同为都监的张清面前败给一个县城都头,这脸面往哪里搁?
激斗之中,他猛一咬牙,双枪奋力一架,格开朱安一记猛劈,借力向后一跃,跳出战圈,高声喝道:“且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