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羽扇轻点脚下土地,语气带着几分得意:
“此正合兵法所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高俅定然以为我等作案之后,必然远遁,谁会料到我等竟敢在他眼皮底下立寨?
这一招‘灯下黑’,管叫那高太尉疑神疑鬼,将力气使错了地方。”
朱安仔细听着,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又追问道:“此计大妙!不过,昨日野山坡伏击,虽大获全胜,可曾留下什么首尾?官军溃兵不少,会不会有人窥破我等根基?”
李助摇头道:“明公放心,此事我亦已思虑周全。首先,我山寨位置隐蔽,非熟知路径者难寻。其次,昨日参战弟兄,皆是我寨核心精锐,口风紧,纪律严。
再者,溃败官军魂飞魄散,只顾逃命,哪有余力探查我等来历?他们最多只能判断是一伙‘京西巨寇’所为,绝无可能具体到黑云寨。
即便高俅下令京西各地清剿,但这里山峦连绵,山寨林立,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待他查来时,我山寨早已今非昔比了。”
听到李助将各个环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到,朱安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有军师在此,我无忧矣!山寨大小事务,军师可相机决断,林教头、鲁大师等皆会鼎力相助。”
“必不负明公所托!”李助躬身一礼。
交代完毕,朱安不再犹豫,翻身上马。
“诸位兄弟,保重!”
“哥哥保重!”众人齐声回应。
朱安一勒马缰,骏马长嘶一声,与杨林二人并辔而行,沿着下山的小路,很快便消失在山道拐角处的林荫之中,径直往东京而去。
李助等人直到看不见朱安的身影,这才收回目光,他转身看向林冲、鲁智深等人。
“诸位,明公将基业托付我等,我等更不能懈怠!从今日起,需加紧操练人马,加固寨防,广积钱粮,以备将来!”
众人轰然应诺,黑云寨在军师李助的统领下,开始了新的发展。
……
就要离开东京了,朱安带着新婚妻子前往程府,向岳父程万里与祖母李氏辞行。
程府花厅内,程万里满面红光,对朱安这个女婿竟是前所未有的热情,言语间颇多勉励与关切,与昔日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判若两人。
朱安一看就知道老泰山的事成了。
果然,寒暄片刻后,程万里终究是没忍住,难掩得意地透露:“宫中近日或有旨意,为父或将于资善堂行走,为康王殿下讲解经义。此乃朝廷信重,吾辈更当兢兢业业。”
朱安闻言,心中了然,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敬佩之色:
“恭喜岳父大人!此乃清贵要职,非德才兼备者不能胜任。康王殿下天资聪颖,岳父能为其师,前程不可限量。”
程万里听得受用,捻须哈哈大笑,又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便放他们去了后堂拜别祖母李氏。
李氏年事已高,拉着程婉卿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体己话,又赏了不少东西,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他们离开。
……
次日清晨,东京城东的汴河码头,已是舳舻相接,人声鼎沸。此处是漕运枢纽,南来北往的客货多由此集散。
朱安与程婉卿乘坐的马车抵达时,只见河面上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一艘挂着“安平船行”旗号的客船颇为醒目,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装载了不少货物。
弟弟朱全和妹妹朱媛已于前几日带着义子朱震先行返回郓城县,此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所带行李除了些随身细软,主要便是数十箱书籍。
这些书籍,既有程婉卿的嫁妆,也有朱安这些时日从东京的书铺采买的大批经史子集、杂家着述,甚至还有一些难得的舆图、笔记。
朱安扶着程婉卿,正要登船,忽听得岸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清朗的声音高声呼唤:“兄长!留步!”
朱安回头望去,只见一骑快马冲破晨雾,疾驰而至,马上青年英姿勃发,正是他的结义兄弟马扩。
马扩勒住马缰,一跃而下,脸上带着风尘。
“贤弟!”
朱安又惊又喜,迎了上去,“我昨日去寻你,府上人说你外出未归,还以为此次无缘得见了。”
马扩抱拳,气息微喘:“兄长见谅!小弟前日奉命去了趟京畿营寨巡查,今早方归,得知兄长今日启程,便立刻赶来了!”
马扩牵着的神骏宝马,赫然是一匹照夜玉狮子,他感激道:
“多谢兄长厚赠之恩,只是这匹照夜玉狮子,实乃万中无一的良驹,小弟……小弟受之有愧!”
朱安笑道:“宝剑赠英雄,良驹配豪杰。此马在贤弟手中,不负其名。且你我兄弟,区区一匹马,何足挂齿?”
马扩重重抱拳:“兄长厚意,马扩铭记于心!此去郓城,山高水长,望兄长多多保重!”
朱安亦收敛笑容,正色道:“贤弟也需珍重。勤练武艺,精进不休,待他日相见,为兄可要考校你的功夫,莫要让我失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若有所指道:“还有一事,贤弟,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当断则断。朱家娘子蕙质兰心,莫要因犹豫而错失良缘,徒留遗憾。”
马扩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微微一热,立刻明白了朱安所指乃是武康军节度使朱伯材之女朱琏。
马扩心中对朱琏确有好感,只是碍于种种缘由,未曾表露。此刻被朱安点破,又是感激又是郝然,郑重地点了点头:“兄长金玉良言,小弟……记下了。”
两人相视片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江湖路远,下一次把臂言欢,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贤弟保重!”
“兄长保重!”
朱安不再多言,转身携程婉卿登上了安平船行的客船。船工解缆启航,客船缓缓离岸,驶入汴河主道。
马扩独立码头,望着那帆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蒙蒙水汽之中,方才翻身上马,勒转马头,绝尘而去。
朱安站在船头,迎着初升的朝阳,东京城巍峨的轮廓在身后逐渐模糊。
新的旅程,已然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