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午休哨声刚落,招娣拽着福英往外走:“走,福英姐,带你去个好地方,解解馋!”
小芸、秀娟几个听见动静,连忙跟上来:“招娣,又有啥好吃的?”
“去了就知道!”招娣神秘一笑,领着众人绕出厂区后门,往远处的荒坡走去。这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茅草,远离看守的视线,正是歇晌的好地方。
走到坡上一块平坦的空地,招娣弯腰拨开草丛,露出底下藏着的几个圆滚滚的洋芋:“前些天我瞅见这儿有片野洋芋苗,挖了几个埋在这儿,今儿正好烤来吃!”
“烤洋芋?”小芸眼睛一亮,搓了搓手,“这可太好了!厂里的窝头实在咽不下去,能吃口香喷喷的洋芋,比啥都强!”
秀娟蹲下身,拿起一个洋芋掂量着:“这洋芋看着不大,埋在火堆里能烤熟吗?”
“咋不能?”招娣手脚麻利地拾拢干草枯枝,“我老家种地时,常把洋芋丢进灶膛里烧,外皮焦黑,里面沙糯,蘸点盐巴就能吃,香得很!”
福英也跟着帮忙,把洋芋上的泥土擦干净,一个个摆放在干草旁。小芸划了根火柴点燃干草,火苗“噼啪”作响,很快就燃成了一堆旺火。等柴火燃得只剩下红彤彤的火炭时,招娣小心翼翼地把洋芋埋进火炭里,又往上面盖了层热灰:“得焖上一刻钟,让热气把洋芋吃透,这样才够香。”
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借着歇晌的功夫唠起了家常。小芸摸出揣在兜里的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红通通的胡辣椒面:“这是我娘给我捎来的,说拌菜吃香,今儿正好派上用场!”
秀娟也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纸包:“我这儿有盐巴和味精,是上次帮伙房干活,大师傅偷偷塞给我的,咱们等会儿蘸着吃!”
福英看着姐妹们凑出来的调料,心里暖暖的。
“差不多了吧?”等了一会儿,小芸忍不住探头往火堆里看,“我都闻到香味了!”
招娣扒开热灰,用树枝挑起一个洋芋,外皮已经烤得焦黑,还冒着热气:“熟了熟了!大家小心点,别烫着手!”
几个人连忙伸手去拿,刚碰到洋芋就烫得缩回手,嘴里却忍不住笑着:“好烫好烫!”
福英学着招娣的样子,把洋芋在手里来回掂着,等凉了些,轻轻一撕,焦黑的外皮就掉了下来,露出里面金黄沙糯的果肉,一股浓郁的薯香混合着焦香扑面而来。她撒了点盐巴,又蘸了些胡辣椒面,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咸香中带着醇厚的辣味,洋芋的沙糯在舌尖化开,还有一丝味精提鲜的鲜味儿,比厂里的糙饭好吃多了!福英眼睛一亮,忍不住多咬了两口,暖乎乎的洋芋下肚,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咋样?好吃吧?”招娣看着她的样子,笑着问。
“太好吃了!”福英点点头,嘴角还沾着点辣椒面,“比我家里煮的洋芋香多了,这胡辣椒面真够味!”
小芸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吃,含糊不清地说:“我能再吃两个!这洋芋埋在火里烤,外皮焦焦的,里面糯糯的,蘸上调料,简直绝了!”
秀娟慢慢吃着,叹了口气:“要是能天天吃上这么香的洋芋,就算干活累点也值了。”
“那可不行,”招娣笑着说,“这野洋芋不好找,咱们也就歇晌时解解馋。等以后挣了大钱,咱们买上一筐洋芋,天天烤着吃!”
几个人围着火堆,一边吃着烤洋芋,一边畅想着未来,欢声笑语在荒坡上回荡。火堆里的洋芋还在冒着热气,胡辣椒面的香气混杂着薯香,弥漫在午后的阳光里。
忽然,远处传来看守的脚步声,招娣连忙说道:“快,把洋芋吃完,把外皮埋进土里,别让人发现了!”
几个人连忙加快速度,把剩下的洋芋吃完,将焦黑的外皮和柴火灰埋进草丛里,又用脚踩平。等看守走过来时,她们已经坐在原地歇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守瞥了她们一眼,没发现异常,便转身走了。
小芸拍了拍肚子,满足地说:“这顿烤洋芋吃得真舒坦!下次咱们再找机会烤一次!”
“好啊!”大家异口同声地答应着,眼里都带着笑意。
女工们一路嘻嘻哈哈,快走回宿舍。几张上下铺的木床被擦得发亮,招娣一沾枕头就想闭眼,却被秀娟手里的报纸吸引了注意力。
“秀娟,你又在看啥新鲜玩意儿?”招娣支起身子,瞥见报纸上密密麻麻的铅字。
秀娟是宿舍里唯一识文断字的,进工厂前在乡下的私塾旁听了几年,平日里最爱搜罗各种报纸给大家念新闻。她抚平报纸边角,眼里闪着光:“是城里来的报纸,上面登了个女先生的事,可了不起了!”
小芸刚脱了鞋爬上床,闻言立刻凑过来:“啥了不起的事?比咱们吃的烤洋芋还稀罕?”
“可比那稀罕多了!”秀娟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念了起来,“北平女子师范大学学生李静淑,因丈夫酗酒家暴,常年虐待,近日向法院递交诉状,主动提出离婚,终获判离,引得全城热议……”
“离婚?”福英正揉着酸胀的肩膀,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诧异,“女人还能主动跟男人离婚?这可是破天荒的事!”
在乡下,女人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怕被婆家打死,也只能自认命苦,哪有主动提离婚的道理?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秀娟手里的报纸。
秀娟继续念道:“李女士在诉状中称,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女子并非男子的附属品,若遇不良婚姻,当勇敢挣脱,而非忍气吞声。判离后,李女士重返学堂,继续求学,立志要靠自己活出模样……”
“我的娘嘞,这李女士也太胆大了!”小芸咂舌,“要是在我们村,女人敢提离婚,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还要被宗族沉塘呢!”
招娣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可她说得也在理啊。我老家讨饭沟的张婶,被她男人打得遍体鳞伤,还得伺候一家老小,天天以泪洗面,要是她也能像这李女士一样,是不是就不用受这罪了?”
福英躺在上铺,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哪有那么容易?咱们女人家,没娘家撑腰,没挣钱的本事,离了男人,日子咋过?”
“所以李女士才要去学堂读书啊!”秀娟放下报纸,语气坚定,“报纸上说,女人只要有了知识,能自己挣钱,就能挺直腰杆,不用再看男人的脸色。婚姻自由不是说说而已,得自己有本事才行!”
福英听得入了神,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表姐。表姐嫁了个赌鬼,不仅把家里的田地输光,还动不动就打骂她,表姐只能忍气吞声,说自己命苦。要是表姐也知道这报纸上的事,会不会也想过反抗?
“可咱们这些做工的,大字不识一个,除了干活也没啥本事,就算遇着不好的男人,也只能忍着吧?”福英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秀娟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鼓励:“咋不能?咱们现在能自己挣钱,不用靠男人养活,这就是本事!报纸上说了,时代变了,女人也能当家做主,婚姻不是一辈子的枷锁,要是男人真的不好,咱们也能为自己争一争!”
招娣拍了拍手:“秀娟说得对!咱们在厂里累死累活,挣的钱不比男人少,凭啥要受委屈?以后要是真遇着那没良心的,咱们也学学这李女士,不能一味忍让!”
小芸也跟着点头:“对!咱们姐妹几个相互照应,就算离了男人,也能把日子过好!”
宿舍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女工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眼里都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光亮。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一张张布满老茧却充满希望的脸上,报纸上的黑字仿佛化作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她们心中种下了“自主”的种子。
忽然,午休结束的哨声响起,大家连忙起身整理衣裳,准备上工。秀娟小心翼翼地把报纸折好,放进枕头底下:“下次我再给你们找些这样的新闻念,咱们也多学学城里的新鲜事,长长见识!”
“好啊!”大家齐声答应着,心里却都悄悄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