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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栅栏外,冰冷的蓝色探照灯光如同死神的独眼,规律地扫过沉淀池边缘。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混合着水流轰鸣,构成一幅机械而压抑的图景。“使者”的数量远超预期,它们沉默地建立着警戒线,封锁了所有通往外部荒原的明显路径。

泄压阀室方向,那狂乱无章的噪音正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有节奏的刮擦与吮吸声,仿佛那“痛觉共鸣体”正在适应迷阵,或是在……汲取着什么来恢复。时间,站在了猎手那边。

支流管道深处,那点暗红色的信标光芒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如同呼吸般微弱地明灭着,带着一种诡异的、脉动般的诱惑力。尼克意识碎片传来的“邀请”余韵,仍在朱迪脑中回荡,混合着痛苦与异样的平静,形成一种精神上的恶心感。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苍爪的声音嘶哑,狼眼在昏暗中扫视着三个绝望的方向,“强行突破出口,成功率接近于零。留在这里,等后面那东西脱困,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朱迪身上。她是“钥匙”,是“熵”特殊标记的目标,也是此刻必须做出抉择的领袖。

朱迪背靠着冰冷滑腻的管壁,胸膛剧烈起伏。左腿的伤处传来火烧般的疼痛,精神的疲惫像铅块一样坠着她的眼皮。但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条散发不祥红光的支流管道。凯尔的猜测在她脑中轰鸣——工坊?见证?

“它想让我看,”朱迪的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那我就去看。”

“朱迪!”芬妮克虚弱地反对,“那明显是陷阱!它在利用你和尼克的连接!”

“我知道。”朱迪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狂热,只有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的清明,“但这也是我们唯一可能接近真相、了解它正在制造什么的机会。如果那真是……尼克服前所在,或许我们还能做点什么,而不是像老鼠一样在这里被堵死。”

她看向凯尔:“凯尔,如果那管道真的靠近它的‘工坊’,能量干扰会不会更强?你的‘息壤之尘’和迷阵,还能不能制造一次混乱,哪怕很短?”

凯尔皱着眉,金色瞳孔审视着朱迪,又瞥了一眼那暗红信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骨刃。“靠近源头,干扰会更难,但‘暗影’的注意力也可能更集中于‘编织’过程,外围警戒或许有隙可乘。”她顿了顿,“你想做什么?”

“调虎离山。”朱迪一字一句地说,“我沿着信标进去,吸引注意。你们寻找机会,从出口或者附近其他缝隙突破。凯尔,你熟悉荒原,知道怎么去‘回响之地’,带他们走。”

“不行!”苍爪和铁爪同时低吼。连埃德加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最合理的方案。”朱迪的语气不容置疑,“它的目标主要是我和尼克的联系。我进去,能最大程度牵制它。你们带着莉亚女士、葛洛丽和资料,活下去,找到圣地,才有翻盘的希望。”

“那你呢?”芬妮克声音发颤。

朱迪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摸了摸胸口的破碎警徽。答案不言而喻。

凯尔深深看了朱迪一眼,那目光中不再只有审视,多了一丝复杂的敬意。“很勇敢,也很愚蠢的计划。”她缓缓道,“但……或许有一线生机。这条支流,”她指向暗红信标的方向,“根据能量流动和管道走向判断,可能最终也会汇入通往荒原的旧排水干渠,虽然路径更曲折,更靠近污染源。如果你能深入到一定程度,再想办法脱身……”

她没有说下去,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告诉我怎么走。”朱迪已经下定了决心。

简单的告别仓促而沉重。苍爪将一把仅剩的匕首塞进朱迪手中,铁爪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芬妮克将一个小型信号发射器(几乎没电)粘在她的领口下,埃德加给了她一小包浓缩营养剂。凯尔则将自己的骨制挂饰摘下,挂在朱迪脖子上。“它能提供一点点净化能量,对抗低程度的意识侵蚀。如果感觉不对,立刻中断连接,封闭自我。”

朱迪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莉亚和葛洛丽,又看了看每一位同伴的脸,仿佛要将他们刻进记忆深处。然后,她转身,深吸一口充满腐败和异样甜腥气的空气,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条闪烁着暗红信标的支流管道。

管道更窄,更矮,需要弯腰前行。脚下的淤泥更深,且带有一种异常的粘稠感,仿佛掺入了某种有机质。暗红色的光芒并非来自固定光源,而是来自管道壁本身——一些仿佛血管或神经网络般的暗红色物质沿着锈蚀的金属蔓延,微弱地搏动着,散发出令人不适的光和热。

越往深处,空气越沉闷,那种甜腥味越浓,并且开始混杂着一种……情绪的气息。不是气味,而是直接作用于感知的绝望、痛苦、偏执的混合体。朱迪感到胸口发闷,警徽持续传来温热的触感,而尼克意识碎片的“低语”变得更加频繁和混乱,真假难辨。

……近了……更近了……

……看……我们……多……美……

……红色的…… harmony(和谐)……

她强迫自己不去细听,将注意力集中在凯尔指示的方向上。骨制挂饰传来丝丝清凉,帮助她抵御着环境带来的精神压迫。但渐渐地,她发现不仅仅是环境在影响她——她自己的某些痛苦记忆的片段,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脑海边缘闪回,并且被染上了一层暗红的色调。这管道,或者说是“熵”的力量,在主动挖掘和扭曲她的伤疤。

就在她感觉意识开始有些恍惚时,前方出现了变化。管道似乎通向一个更大的空间,暗红色的光芒变得明亮,那种情绪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同时,她听到了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无数重叠的呢喃和哭泣,其中最为清晰的,是阿尔瓦那充满偏执痛苦的独白,以及尼克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嘶吼。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管道出口,向外窥视。

那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巨大的地下蓄水池空间。池底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令人作呕的、活体般的结构。

中心,是一个由暗红色、半透明生物质编织成的,类似巨大蚕茧或扭曲王座的东西。无数粗壮的、脉动着的“血管”从“王座”底部延伸出来,扎入四周的池壁和地面,与整个市政厅区域的地下的能量脉络相连。而“王座”本身,被更加密集的、闪烁着冰冷蓝光的“秩序编码”锁链缠绕、穿透,形成一种残忍的禁锢与供能并存的状态。

透过半透明的茧壁,朱迪看到了两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是蜷缩的、不断颤抖的狐狸形态——尼克。他的意识投影在内部显得极其淡薄,被无数暗红色的丝线从内部穿刺、缠绕,与茧壁融为一体。他那点蓝色的本源光点,在胸口的位置微弱闪烁,却仿佛被红色的丝网牢牢网住,每一次闪烁都显得挣扎而痛苦。

另一个轮廓更模糊,像是一团不断变幻的阴影,却持续散发出阿尔瓦那独特的、混合着悲伤与疯狂的痛苦波动。这团阴影仿佛成为了茧壁的一部分,又像是茧壁在其基础上生长出来。

这就是“痛觉共鸣体”的孕育巢穴,或者说,“荆棘王座”的铸造炉。阿尔瓦的核心痛苦作为基底和能源,尼克被撕裂的意识作为模板和导引,正在被“熵”编织成一件能够主动散播痛苦、破坏意识连接的活体武器。

朱迪感到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愤怒和悲伤几乎淹没了她。她看到,在“王座”周围,还有几个较小的、暗红色的“卵”状物附着在血管上,微微搏动,似乎正在孕育次级个体。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看到几条从“王座”延伸出的、较细的血管,正探入蓄水池角落的一些管道入口——正是他们刚才所在的干道方向!这些血管似乎在……“吮吸”着什么。是“痛觉共鸣体”之前在追击他们时,从他们身上(尤其是通过精神攻击)汲取的情绪能量和记忆碎片?它不仅在制造,还在学习和完善!

就在这时,茧壁内部的尼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尽管轮廓模糊,但朱迪感觉他“看向”了自己藏身的方向!

这一次,传来的意识碎片不再是邀请或混乱的痛苦,而是一股极其尖锐、清醒、充满最后警告意味的冲击:

“跑!!!朱迪!!!它知道!!!它在等你靠近!!!”

“王座……是诱饵……也是……传送门!!!”

“它要捕获你的完整‘记忆钥匙’……完善我……然后……污染圣地!!!”

尼克的意识在发出这道信息后,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轮廓猛地暗淡下去,与茧壁的融合似乎加深了。

几乎同时,整个“荆棘王座”剧烈震动起来!缠绕其上的蓝色编码锁链光芒大盛,茧壁的暗红色变得更加深邃、邪恶。那些原本附着在血管上的“卵”,有几个加快了搏动,表面开始出现裂痕!

而朱迪身后,她来时的管道深处,那熟悉的、带着狂乱痛苦的刮擦声和嘶嘶声,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真正的“痛觉共鸣体”(可能是较早诞生的一个)摆脱了迷阵,并且被王座的异动召唤,直扑而来!

前有正在激活的邪恶王座和即将孵化的怪物,后有追兵,朱迪陷入绝地。

尼克的警告让朱迪瞬间清醒。陷阱中的陷阱!“熵”的目标从来不仅仅是消灭他们,而是获取她这个“记忆钥匙”的完整样本,用以完善“痛觉共鸣体”,并可能借此找到污染或对抗圣地的方法!

跑!必须跑!但不能原路返回,那会撞上追兵,也可能将危险引向同伴。

她目光急速扫视这个巨大的空间。除了她进来的管道和追兵正过来的方向,还有几个黑黢黢的、大小不一的管道口,有的在较高处,有的被垂下的暗红色血管部分遮挡。

凯尔说过,这条支流最终可能也汇入通往荒原的干渠!必须赌一把!

朱迪不再隐藏,猛地从藏身处冲出,朝着离她最近、位置较高的一个管道口奔去!她的动作立刻引起了“王座”的反应,几条游离的、较小的暗红色血管如同触手般向她卷来!

骨制挂饰散发出最后的清凉光芒,帮助她抵御着扑面而来的、几乎令人晕厥的痛苦情绪浪潮。她奋力跃起,抓住管道边缘锈蚀的凸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条卷来的血管,攀爬上去。

身后,追兵“痛觉共鸣体”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蓄水池入口——那是一只形态更加完整、覆盖着暗红色几丁质甲壳、多节肢的怪物,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变幻的痛苦面孔幻影,其中尼克的扭曲面容和阿尔瓦的哭喊不时闪现。它发出尖锐的共鸣嘶叫,径直朝朱迪追来!

朱迪钻进管道,拼命向前爬。管道倾斜向上,内部同样有稀疏的暗红色脉络,但比主区域弱很多。她能感觉到身后的怪物正在逼近,那冰冷粘稠的恶意几乎贴上后背。

就在她以为要被追上的瞬间,前方出现了微弱的气流和不同于地下腐败气息的、清冷干燥的空气——是通往外界的气息!

希望燃起,她加快了速度。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管道口的刹那,胸口的警徽和凯尔的骨制挂饰,同时传来一阵剧烈的、共鸣般的震动!

她身后追击的“痛觉共鸣体”发出的痛苦嘶叫,与她胸前两件物品的震动,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振。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从后方传来,并非物理力量,而是意识层面的牵扯!

朱迪感到自己的意识一阵恍惚,仿佛有一部分要被拉扯出去,与身后那怪物,甚至与远方“王座”中的尼克产生强制连接!这是“熵”设下的最后一道保险——通过痛苦共鸣和羁绊连接,进行远程意识捕捉!

她用尽最后的意志力,死死守住心神,同时将苍爪给的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左臂!剧烈的、新鲜的肉体疼痛,如同一声惊雷,暂时炸断了那诡异的意识牵扯!

她趁机猛地向前一扑,滚出了管道口!

清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她。她跌倒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眼前是广阔的、星光暗淡的荒原,身后是城市边缘污水处理厂庞大的阴影。她出来了!

但没时间庆幸。管道口内,那“痛觉共鸣体”的阴影正在逼近出口。更可怕的是,她感觉自己与尼克、与那个“王座”之间,似乎被刚才的强制连接尝试,留下了一条极其细微、却难以彻底斩断的“丝线”。她能隐约感觉到“王座”方向的剧烈能量涌动,以及尼克意识最后传来的、一声仿佛解脱又仿佛无尽悲哀的叹息。

同时,她发现凯尔给的骨制挂饰,在刚才的共鸣中,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其中流淌的乳白色光晕正在缓慢泄露、消散。

远处荒原的黑暗中,传来几声悠远而警惕的兽嚎,似乎是本地生物察觉到了异常。

朱迪挣扎着爬起,不顾左臂血流如注,踉跄着奔向荒原深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警告带出去,必须赶在“熵”完成它的“荆棘王座”和更多“痛觉共鸣体”,并利用尼克的模板找到污染圣地的方法之前!

在她身后,污水处理厂的阴影中,第一个“痛觉共鸣体”缓缓探出它扭曲的身躯,头部那团痛苦面孔幻影,死死锁定了朱迪在荒原上踉跄逃离的背影,发出无声的、充满饥渴的咆哮。

而更深的“王座”之中,那刚刚孵化破壳的几个次级个体,舒展着它们幼小却充满恶意的身躯,开始沿着不同的管道,向着城市和荒原,四散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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