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回药碗，千世在院落里走了几圈散散心后，回了屋里。
天色也彻底沉了下来，黄昏最后一丝微光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室内点燃着几盏铜灯，昏黄的光晕在幽暗的室内晕开一小团一小团朦胧的暖色，勉强驱散着室内的阴影。
女房们侍奉千世子换下常服后悄然退出，千世子躺下准备睡觉。
但她其实不困，毫无睡意，甚至还想爬起来再看几页书。
她偏过头去看隔壁邻居，月彦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没什么动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她转过头，将被子拉到下巴处，规规矩矩地把整个人盖在被子里，闭上眼尝试着睡觉。
寝殿内重归寂静，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厚重的暖帘隔绝了外面庭院里呼啸的冷风，只留下呜呜的低鸣。
不知睡了多久，千世子突然醒了。她睁开眼，头脑混沌着，但眼睛已经条件反射地看向隔壁。
黑暗中，她好像看到月彦在发抖。她揉了揉眼，定睛一看。
等等，不是好像，他是真的在发抖。
她脑子还没太清醒，迷迷瞪瞪，手脚并用爬过去，探手过去摸摸月彦的额头。
嗯，幸好没发烧。
她在他身边坐下，手探进他被窝，怀炉很热，但他的身体很凉。
她起身，将火盆往近挪了挪。又将自己被窝里的怀炉拿过来，塞进他被子里。
月彦蜷缩在被子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牙齿在满室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咯咯”磕碰声。
等待片刻，他的状况并无好转。千世子有些发愁，那些取暖用具对现在月彦的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漆黑的室内，月彦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泛着一种青灰的死气，唇色淡得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
要不是他的身体还在颤抖，她都以为他已经魂归黄泉了。
该怎么办呢……千世子思索着，很快，她有了决断。
她掀开月彦的被子挤了进去，取暖用的怀炉放在他后背和双脚处，然后将对方搂进了怀里。
月彦蜷缩在千世子温软的怀抱里，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还是冷得厉害？”她有些担忧，呼出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头顶。
月彦没有回答，可以说，他是没有力气回答。
他的意识被体内彻骨的寒冷冰封，感觉自己好像在冰冷的海水中不断沉浮。
他更紧地往千世子怀中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雏鸟，拼命想汲取她身上的热源。
月彦在她怀里散发着冷气，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抱着一块大冰块，他身体传来的寒冷都快将她给吞噬了。
她环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试图将自己更多的体温传递过去，却感觉杯水车薪。
深吸一口气，她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虽然月彦因为常年生病，身体消瘦，但也是个男人，骨架比千世子大了一大圈。
因此她不得不调整姿势，方便她将怀中蜷缩成一团，打着颤的月彦更紧地拥入自己的怀抱。
月彦冰冷的脸颊直接贴在了千世子襦袢领口裸露的皮肤上，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的身体，仅仅隔着几层寝衣与他的身体相贴，源源不断的热源包裹住他僵冷的身体。
那温度是那么真实，鲜活，又那么陌生。
千世子在被窝里摸索到他那双毫无温度，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拉了过来，引导着，让他的手紧贴在她的腰上。
手下的触感柔软，温暖，那温度透过他冰冷的皮肤，直接渗入骨髓，驱赶着那蚀骨的寒意。
他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流烫伤了。
一种羞耻感混杂着渴望，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住他混乱的意识。
他能看到她裸露在衣领外的肌肤，肤色温润如玉，在昏暗的室内散发出一种莹润的光泽，散发着一种健康生命才有的明媚色彩。
他想挣扎，想逃离这过于亲密并且让他感到自卑的接触。
但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他贪恋着那源源不断涌来的热源，不由自主往那片温暖里更深地蜷缩。
他的脸颊深埋在她怀中，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清新的淡香，其中还混合着一点点淡淡的苦涩药味。
这感觉太奇怪了。
像溺水之人终于攀住了浮木，又像是迷失在无边雪原的旅人，一头撞进了燃烧着熊熊篝火的温暖木屋。
很安全，但对他来说，却还有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失控。
千世子的身体在他骤然贴近的瞬间也微微一僵，但随即爽快地接纳了他。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她轻声问，声音如同耳语。同时，她的手一下下轻柔拍抚着他单薄的后背。
月彦的身体在一下下温柔的拍抚中，慢慢松弛下来。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紧咬的牙关也微微松开。
体内的阵阵寒意如同潮水退去，耳边是轻柔，有节奏的呼吸声，和少女那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千世子拍抚他后背的动作放缓，轻柔地如同羽毛拂过。
疲惫终于彻底淹没了他紧绷的神经，在彻底坠入无梦的黑暗之前，他声音嘶哑地呼唤了她的名字：“千世子……”
千世子拍抚的动作微微一顿。她低下头，凝视着他深埋在自己怀里的侧脸。
他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开。
方才那声呼唤，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千世子眸光沉沉，没有说话，只是将脸颊轻轻地贴在了他柔软的发顶。
良久，她才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气音回应，声音轻得如同叶落入水，“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