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的夜格外冷,窗棂缝里钻进来的风带着湿气,吹得桌上的烛火不停摇晃。剑铭借着微弱的烛光,正用一根细铁丝悄悄撬动窗棂上的木钉 —— 这是他从墙角松动的砖缝里找到的,磨尖后刚好能卡住木钉的缝隙。
“轻点,外面有衙役巡逻。” 关天培坐在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声音压得极低,“刚才我听衙役聊天,说琦善的奏折已经递往北京了,还说要把虎门的‘失利’全推到我们头上。”
剑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木钉 “咔嗒” 一声掉在地上,他赶紧捡起来攥在手里:“他这是要颠倒黑白。若朝廷信了他的话,不仅我们要遭殃,虎门的弟兄们也会被他拖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压低的呼唤:“关大人,剑大人,是我。”
关天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陈文书?” 他快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 果然是巡抚衙门里的文书陈默,这人之前曾在虎门当过差,对英军的凶残有耳闻,私下里很敬佩关天培。
陈默见四处没人,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卷纸,从门缝里塞进来:“大人,这是琦善给朝廷的奏折抄本,还有…… 北京传来的消息,林大人(林则徐)在浙江镇海也递了奏折,替大人您辩解,说虎门抗英是保家卫国,绝非‘挑衅’。”
剑铭赶紧接过纸卷,展开一看,琦善的奏折上满是颠倒黑白的文字:“关天培、剑铭罔顾圣恩,私设暗防,蓄意挑衅英夷,致虎门战事再起,耗费军饷无数…… 恳请陛下将二人革职查办,以安英夷之心,促成和谈。”
而林则徐的奏折则字字恳切:“英夷贪得无厌,通商是假,夺我疆土是真。关天培守虎门三十年,忠勇可嘉;剑铭虽为微末武官,却善用巧思,屡退英夷…… 若将二人治罪,恐寒前线将士之心,令英夷更无忌惮。”
“林大人……” 关天培看着奏折,眼眶泛红,“都到这份上了,他还在为我们说话。”
陈默叹了口气:“可现在朝堂上,主和派占了上风。直隶总督、两江总督都跟着琦善递了奏折,说‘英夷船坚炮利,不可力敌’,劝陛下‘暂许通商,以保太平’。只有少数几个官员支持林大人,说要‘整军备战,抗击外侮’。”
剑铭皱紧眉头:“道光帝的意思呢?”
“陛下还在犹豫。” 陈默压低声音,“听说陛下看着奏折,一夜没睡,问军机大臣‘战则需多少军饷?和则需赔多少白银?’—— 这几年国库空虚,陛下最担心的,还是钱。”
“钱钱钱!” 关天培气得一拳砸在墙上,“英夷都要打到家门口了,他还在算钱!那些主和派官员,哪个不是家里藏着万贯家财?琦善在天津的府邸,光良田就有上千亩,他怎会在乎那二百万两赔款?”
陈默脸色发白,赶紧摆手:“大人小声点!这话要是被琦善的人听到,连我都要遭殃。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琦善打算明日一早就派人把你们押往北京,交给刑部审讯 —— 你们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回虎门!”
“明日一早就押往北京?” 剑铭心里一紧,“虎门那边,那个副将明天也要去接管防务,若是我们不在,他肯定会拆了暗防,英夷再来,虎门就真的完了!”
陈默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这是偏院后门的钥匙,今晚三更,巡逻的衙役是我的同乡,我会让他故意走远些,你们趁机从后门逃出去,往虎门方向走。” 他顿了顿,又递过来一个布包,“里面有几件百姓的衣服,还有一些干粮和碎银子,路上用。”
“多谢你,陈文书。” 剑铭握紧钥匙,心里满是感激 —— 在这腐朽的官场上,竟还有这样心存家国的人。
陈默苦笑一声:“我只是不想看到虎门被丢了,不想看到英夷在我们的土地上横行霸道。大人,你们一定要活着回虎门,一定要守住那里!” 说完,他看了看四周,赶紧转身离开。
等陈默走后,剑铭和关天培立刻换上百姓的衣服,把奏折抄本藏在怀里,又将紫金盘贴身放好 —— 这是他穿越的凭证,也是他对抗英夷的底气。
三更时分,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是衙役故意咳嗽的声音。剑铭赶紧用钥匙打开后门,和关天培一起,猫着腰钻进了黑暗的小巷。
广州府的夜里很安静,只有巡夜的打更人敲着梆子,“咚 —— 咚 —— 三更天” 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带着几分凄凉。两人不敢走大路,专挑偏僻的小巷走,脚下的石子硌得脚疼,却不敢放慢脚步 —— 他们知道,琦善一旦发现他们逃跑,肯定会派人追捕。
走到城门口时,城门已经关了,几个守城的士兵正靠在城墙上打盹。剑铭示意关天培躲在暗处,自己则悄悄绕到城墙边,凝聚起仅存的仙力,青金色的风丝像藤蔓一样缠住城墙顶端的砖块,他借着风的力量,轻轻一跃,就翻上了城墙。
“小心点!” 关天培在下面低声提醒。
剑铭趴在城墙上,观察了片刻,见守城士兵没醒,赶紧放下一根用布条拧成的绳子,拉着关天培爬了上来。两人顺着城墙滑下去,落在城外的草地上,顾不得拍掉身上的草屑,立刻往虎门方向跑去。
远处的广州府城还亮着灯火,那些灯火映照着官员们的醉生梦死,却照不亮这黑暗的夜,照不亮这危机四伏的大清。剑铭和关天培跑在旷野里,冷风刮在脸上,却感觉不到冷 ——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虎门,告诉弟兄们真相,守住那道最后的防线。
而此时的北京,紫禁城的养心殿里,道光帝正拿着琦善和林则徐的奏折,眉头紧锁。军机大臣穆彰阿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陛下,英夷势大,若再打下去,恐危及京畿。琦善大人的法子虽不是上策,却能暂保太平,待国库充盈,再图后计。”
道光帝叹了口气,放下奏折,看着窗外的夜色,声音疲惫:“可林则徐说的也有道理…… 若连虎门都守不住,大清的颜面何在?那些前线将士,又该如何安置?”
穆彰阿赶紧道:“陛下,颜面哪有江山重要?只要英夷撤军,待日后我们练出精兵,造出坚船利炮,再找英夷算账不迟。”
道光帝沉默了,手指在奏折上轻轻敲击着,心里还在 “战” 与 “和” 之间摇摆。他不知道,此刻的虎门,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他更不知道,他的犹豫,会让多少将士流血,让多少百姓遭殃。
夜色渐深,剑铭和关天培还在往虎门跑,他们的身影在旷野里越来越小,却像一束微弱的光,在这黑暗的时代里,顽强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