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用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讲，一定程度消弭了马栋彬的不良影响，稳住了南城的民心，重塑了政府的公信力。
规划发布会的热度，在南城县持续了好几天。
街头巷尾、茶馆饭店，人们议论的都是“六新南城”。王武这些最先吃到甜头的人，更是逢人便说林县长规划的蓝图有多实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将来物流园建起来、快速路通起来、自家农产品卖到全国去的光景。
可热闹归热闹，真要把纸上的蓝图变成地上的实景，第一道坎很快就横在了面前。
周一上午，县长办公会。
林凡坐在主位，会议议题是审议“南兴快速通道（南城段）”的初步勘测设计单位招标方案。
交通局长拿着厚厚一叠材料，汇报得额头冒汗：“林县长，周县长，各位领导。按照规划要求，‘南兴快速通道’是连接我们南城和兴元主城区的关键动脉，全长约25公里，南城境内占18公里。初步设计标准是双向四车道一级公路，设计时速80公里。这是初步的招标文件，采用公开招标方式，选择具备甲级资质的设计院……”
林凡翻看着招标文件草案，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孙局长，”他打断道，“这份招标文件是不是有点……太常规了？”
孙局长一愣：“林县长，这……都是按省里和市里的通用范本来的。要求近五年内独立完成过类似规模的一级公路或高速公路设计，总里程不低于50公里，要有相应的资质和人员……”
“我不是说这个不对。”林凡放下文件，“我是说，我们这条快速通道，最大的难点和特点是什么？”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几个副县长互相看看。
石集贤试探着说：“难点……应该是部分路段地质条件复杂？还有涉及到几个村的征地拆迁？”
“对，但不止。”林凡看向孙局长，“孙局长，我们这条路的战略定位是什么？仅仅是条路吗？”
老孙有点懵：
“战略定位？就是……连接兴元，融入城市圈，带动沿线发展啊。”
“太笼统。”林凡摇摇头，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墙上的南城县地图前，拿起记号笔，在规划中的快速通道沿线画了几个圈。
“大家看，这条路，从东到西，要穿过油菜花镇的核心花海景区规划区、金湾村智慧农业试点片区、规划的物流园选址边缘，最后接入兴元的高新产业区。它不仅仅是一条交通线，更是一条‘融合发展带’。”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这意味着，对设计单位的要求，不能仅仅停留在把路修通、修结实。他们必须懂一点现代农业观光布局，知道怎么设计道路线形和观景平台，既能满足交通需求，又不破坏花海景观；他们得理解智慧农业对周边基础设施的特殊要求；他们更要考虑到未来物流园大量重载车辆的通行需求，路基、桥涵的承载标准可能要提前预留提升空间；甚至，还要兼顾未来可能出现的轻型轨道交通的走廊预留！”
林凡的话，让会议室里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只想着把路尽快修起来，哪里想过这么多弯弯绕绕。
周邦国沉吟道：
“林县长的考虑非常周全。这样看来，单纯找一家传统路桥设计院，确实可能够用，但未必好用，后期恐怕会留下很多遗憾，甚至产生重复建设和浪费。”
“没错。”林凡坐回位置，“所以，我们可以鼓励设计院与农业规划、物流规划、文旅策划方面的机构组成联合体投标。评标办法也要调整，技术方案的权重必须提高，不能只看报价。”
老孙脸色有些发苦：“林县长，这……这样一来，符合条件的单位可能就少了，招标周期会不会拉长？而且，这种要求，会不会有……有量身定做的嫌疑？怕有人嚼舌头。”
“怕什么？”林凡不容置疑道。
“我们一切为了把项目做好，为了南城长远发展，只要符合政府采购法和招投标法，程序公开透明，要求合理超前，经得起任何检验。怕有人说闲话，就不怕路修好了，却发现没法满足物流园需求，或者把油菜花海拦腰截断破坏了景观，到时候老百姓骂我们‘瞎搞’、‘浪费钱’？”
老孙被问得哑口无言，虽然心里腹诽，觉得林凡有点没事找事，但只能连连点头：
“是是是，林县长考虑得远，我这就让人按您的要求修改招标文件。”
林凡看出了孙局长脸上掠过的不爽，不紧不慢道：
“今年县里的考核方式我觉得可以换一换……”
老孙心里一动，抬起头，想听听林凡怎么说。
其他几位副县长也看向林凡。
“目前南城要大发展，循规蹈矩肯定不行……”林凡语气慢慢，却听得老孙心惊胆战，以为林凡下一步就要开始点名批评他了。
“所以接下来的考核我打算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常规考核，第二部分是创新考核，第三部分是一票否决制。常规考核是扣分项，没有达成任务的单位扣除相应分数，创新考核是加分项，而且分数占比要高。至于我提到的新作风八项规定则是一票否决，但凡有违反的人，那今年的评优就别想了。”
林凡看了一眼众人，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像交通局，如果能在新道路建设中，主动作为，因地制宜，我想一定能在创新考核里拔得头筹。”
老孙狠狠点头，赶紧表态。
“林县长放心，我们一定加强研究，规划好南城的道路建设。”
“要抓紧，省发改委那边已经立项批复了，等配套资金下来我们就要立即启动招标。”
会议继续，讨论其他几个近期要启动的项目，或多或少都遇到了类似的问题——传统的思维和方法，套不进林凡那张充满创新和融合思维的蓝图。
散会后，周邦国跟着林凡走进办公室，关上门，苦笑道：
“林县长，今天这会开得……我算是明白了，您这‘六新’，每一新都不容易，都是对现有工作模式和思维惯性的挑战啊。”
林凡给他倒了杯水：“邦国县长，这才刚刚开始。规划好画，落实难。最大的阻力，往往不在外面，而在我们内部，在于我们敢不敢打破常规，愿不愿接受更复杂、更费劲的工作方式。”
周邦国点点头：
“道理我懂。但下面具体干事的同志，难免会有畏难情绪，或者觉得要求太高、太麻烦。像老孙，他干了一辈子交通，习惯了按部就班，突然让他搞这么多‘融合设计’，他头都大了。”
“所以要带着他们学，逼着他们想。”林凡说，“这样，下周组织相关部门的一把手和业务骨干，搞个‘规划落地头脑风暴会’。不设具体议题，就围绕‘六新’，放开谈，遇到什么梗阻，需要什么支持，有什么新想法，都可以提。我也参加。咱们一起，把这张蓝图，一点点拆解成可操作、能落地的具体任务。”
“这个办法好！”周邦国眼睛一亮，“既能统一思想，又能发现问题。”
两人正说着，林凡的手机响了。是赵斌打来的。
“林凡，忙不忙？”赵斌的声音透着轻松。
“刚开完会，还没感谢您做通省发改委的工作呢，赵市长您指示。”
“指示什么，给你说个好消息。”赵斌笑道，“梁水民被正式立案调查了，省纪委的通报刚出来。陈志刚那伙人，牵扯出一串，永利丰在汉西的几个白手套公司都被查封了。二机厂那块地的产权问题，市里已经出了正式澄清文件，昨天派人专程送到了国开行和总装项目组。”
林凡心中一松，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扫清了项目最大的外部人为障碍。
“太好了，赵市长，这下项目能轻装上阵了。”
“是啊，蒋书记很高兴，让我务必转达对你的感谢。”赵斌声音低了几分，“不过，梁水民关系盘根错节，听说不仅和省里，和京城也有些牵扯，兴元这边，我和蒋书记得花时间理顺。你那边，也要处理干净，不能留隐患。”
“明白。”林凡称是，知道赵斌暗示的是他给梁水民挖坑的事。虽然赵斌不知道林凡具体的谋划，但还是敏锐感觉到其中有一些事情见不得光，上不得排面。
“嗯，你心里有数就行。”赵斌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感慨，“林凡啊，经过这次，我是真服了你了。年纪轻轻，眼光、手段、定力，样样不缺。兴元这个电池项目，多亏了你。蒋书记私下跟我说，等你南城那边做出更大成绩，他要想办法把你弄到兴元来，担更重的担子。”
林凡连忙道：“赵市长，您和蒋书记过奖了。我就是做了该做的事。南城这边，蓝图刚画好，万里长征才第一步，我得先扎扎实实把这里的事情办好。”
“知道你不是飘的人。”赵斌笑了，“行了，不耽误你时间。总装的技术团队已经进驻了，热火朝天呢。你这项目推进副指挥长可得时不时来转转，不能撂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