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的背影带着显而易见的仓促与狼狈，消失在咖啡厅的转角。
温暖的阳光依旧透过玻璃窗，洒满这一隅，但温清凝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季思寒就站在她面前，近在咫尺。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声响，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其中，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她。
他刚才对付周予安的手段，她看得一清二楚——精准、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残忍。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轻易剖开了周予安强撑的体面，也击溃了她刚刚借助那点偶遇才建立起来的、试图恢复正常社交的脆弱屏障。
他是专门为那件事来的。
这个认知让温清凝的心一直沉下去，沉到冰冷的海底。
她原以为，在宴会露台上那次看似平等的交谈，那句“我给你时间考虑”，至少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些喘息和缓冲的空间。
没想到，季思寒的耐心如此稀薄，或者说，他的掌控欲如此强烈，强烈到根本无法容忍任何脱离他预期和节奏的“考虑”存在。
有必要亲自来吗？
以他的身份地位，在这个城市里，一个电话，一条简讯，甚至只需让那位万能林特助传句话，都足以形成最有效的催促。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直接、最具压迫感的方式，在她与旁人进行一场普通社交时骤然出现，用这种近乎“捉奸”般的姿态，当着周予安的面，毫不留情地宣示他那未曾被承认过的“所有权”。
这种蛮横、直接到近乎羞辱的行事风格，让温清凝从心底感到一阵阵发冷。
她之前对季思寒因他暗中相助而产生的那点朦胧好感与感激，在此刻被他毫不留情的强势碾得粉碎。
这根本不是欣赏，也不是平等的喜欢，这是一种更接近掠食者的本能——划定领地，驱逐闯入者，将看中的目标牢牢控制。
他要的，恐怕从来不是一个可以并肩而立的伙伴，而是一个需要完全服从、被他牢牢掌控在掌心的所有物。
这个男人的心机太深沉了。
深沉到她根本捉摸不透。
他可以前一秒在暗中推波助澜，看似慷慨地助她脱离许家的泥沼，后一秒就能用最直接、最冷酷的方式，碾碎她刚刚萌芽的、试图走向平静正常生活的微小可能。
他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海域，表面或许风平浪静，内里却潜藏着无数能将人彻底吞噬的汹涌暗流。
与这样的人为谋？
温清凝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她刚从许家那个虎狼窝里挣扎出来，身心俱疲，伤痕累累，此刻最渴望的不过是些许平凡的安宁和自由呼吸的空间。
而季思寒所代表的世界，显然比许家更加复杂、更加危险无数倍，那是一个真正的权力漩涡，一步踏错，等待她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不想再卷入任何纷争，更不愿成为某个强大存在精心布局中的一枚棋子，哪怕这枚棋子看起来似乎暂时被“优待”。
温清凝暗暗吸了一口气，指甲用力掐进掌心，用细微的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起眼，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勇敢地迎上季思寒那双深邃得令人心慌的眼睛。
此刻，他那双眼里没有了方才针对周予安时一闪而过的厉色，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平静无波的审视。
但这种平静，反而比明显的怒意更让人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他在耐心等待她做出那个他唯一认可的、“正确”的选择。
“季总。”
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紧张而微微发紧，但吐出的每个字都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平静：
“我想我的意思，在露台上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我需要时间考虑。”
她顿了顿，无视季思寒因为她这句话而微微眯起的眼睛所带来的骤增压力，继续说了下去，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凉意：
“而且，我认为我们之间，并不合适。”
“您所处的世界，波谲云诡，并不是我想要的，也绝非我所能涉足。”
“我感激您之前或许存在的……举手之劳”
她刻意轻描淡写了那份“帮助”，试图划清界限：“但未来的路，我想自己走。”
她直接拒绝了。
没有委婉的托词，没有小心翼翼的铺垫。
这是她能想到的，在最快速切断他念想的同时，或许也是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
哪怕此刻会立刻激怒这头危险的雄狮，她也必须拼尽全力划清这条界限。
季思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但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又降低了几度。
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却极具穿透力，像是要透过她强装的镇定，看进她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战栗。
他就这样看了她很久，久到温清凝感觉自己的双腿都有些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那摇摇欲坠的镇定外壳。
然后，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低哑，短促，没有任何愉悦的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冰冷的嘲弄。
“自己走？”
他缓缓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像最锋利的手术刀，一寸寸刮过她苍白的脸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残酷冷静。
“温清凝”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你以为，在我这里，游戏是你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的么？”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他往前逼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带着一种危险的侵略性。
“在露台上，那是你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选择‘是’或‘否’的机会。”
“但现在——”
他微微前倾，气息几乎拂过她敏感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你似乎……已经没有选择了。”
那句话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温清凝所有的心理防线，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