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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沈青禾接到了制片人李主任亲自打来的电话,语气比上次会议时缓和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赏。

“青禾同志啊,”李主任在电话那头说,“你坚持的那个方向,我们内部又反复讨论了几次,也征求了部队宣传部门几位老同志的意见。大家普遍认为,你说的有道理。《绿军装》这个题材,它的根就在‘真实’二字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确实会削弱它的分量。”

沈青禾握着话筒,心跳微微加快,屏住呼吸听着。

“所以,我们决定,剧本还是按照你坚持的这个方向来修改和完善。投资方那边,由我们去沟通协调。”李主任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笑意,“尤其是你写的那几段核心故事,比如抗洪抢险、老兵退伍,还有那个为了掩护战友而牺牲的通讯员小战士……写得确实好,有力量。这才是我们想拍的东西。”

一股热流猛地涌上沈青禾的眼眶,她用力眨了眨眼,才没让那点湿意掉下来。她稳了稳声音,诚恳地说:“谢谢李主任!谢谢组织的信任!我一定会尽全力把本子打磨好,对得起故事里的每一位原型。”

放下电话,沈青禾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仿佛将连日的压力和委屈都吐了出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上,明亮而温暖。

晚上陆承军回来,沈青禾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她描述着李主任的话,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子。

陆承军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夸张的表情,但眼神温和,唇角那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显示着他的心情也不错。等她说完,他才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评价:“本该如此。”

沈青禾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和激动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踏实、更温暖的喜悦。是啊,在她兵哥的世界里,对的就是对的,真的就是真的,似乎从来就不该有什么复杂的弯弯绕绕。他的这种笃定,总是能给她最坚实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沈青禾投入了更加紧张的剧本修改工作。有了明确的肯定和支持,她的思路越发顺畅,下笔如有神助。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稿纸和素材本,一遍遍地打磨台词、调整结构,力求每一个人物都立体,每一个情节都经得起推敲。

陆承军则将她的辛苦看在眼里。他依旧话不多,但行动却愈发细致。他会默默地把热好的牛奶放在她手边,会在她熬夜时提醒她注意身体,甚至会在她因为一个细节卡住而蹙眉时,笨拙地试图讲个他在部队听来的、并不算好笑的小趣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虽然往往效果甚微,甚至有时会让沈青禾觉得他这“冷面笑匠”的属性有点可爱又无奈,但那份笨拙的关心,却让她倍感熨帖。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这种无声的陪伴中悄然流逝。当沈青禾将最终修改完善的剧本交到李主任手上时,距离最初接到这个任务,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李主任和编辑团队以最快的速度审阅了终稿,反馈回来的是一片赞誉。剧本顺利通过审查,立项,组建剧组,选定演员……一系列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

终于,开机仪式的日子定下了。

地点没有选在繁华的市区,而是经部队特批,放在了陆承军所在部队的一个训练基地外围。这里保留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军营风貌,高大的白杨树,红砖营房,墙上斑驳却依旧醒目的标语,一切都带着浓浓的年代感,与剧本的背景完美契合。

开机这天,天气晴好,碧空如洗。现场人头攒动,除了剧组主创人员、主要演员,还来了不少部队的领导、战士代表,以及闻讯赶来的一些军属和附近的老乡。气氛庄重而热烈。

沈青禾作为编剧,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蓝色衬衫,深色长裤,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站在主创人员队列里。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些穿着仿制七八十年代军装、朝气蓬勃的年轻演员,看着周围熟悉的军营环境,看着不远处站在战士队列前、身姿挺拔如松的陆承军,心中百感交集。

从现代那个熬夜猝死的小编剧,到七十年代绝境逢生的沈青禾,再到今天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用心血写就的故事即将被搬上荧屏……这中间的坎坷、挣扎、温暖与成长,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如同电影胶片。她的指尖微微发凉,是激动,也有些许紧张。

陆承军的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了她身上。他今天穿着常服,肩章挺拔,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稳。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隔着一段距离,对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那眼神平静而笃定,仿佛在说:“别怕,你值得。”

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像定心丸一样,瞬间抚平了沈青禾心中最后一丝波澜。

开机仪式按流程进行。领导讲话,制片人介绍项目,导演阐述创作理念……轮到编剧发言时,沈青禾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她没有准备华丽的稿子,只是看着台下那些穿着绿军装的身影,看着他们年轻而质朴的脸庞,真诚地说道:

“感谢组织给我这个机会,感谢剧组的每一位同仁。《绿军装》这个故事,它的灵魂不属于我,它属于千千万万个默默奉献的军人,属于那些平凡却伟大的岁月。我只是一个记录者,一个讲述人。我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能让更多人看到,这身绿军装背后,是怎样的忠诚、担当与牺牲。”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带着真挚的情感,落在每个人心上。台下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仪式的高潮部分,是导演提议,向剧本中的原型人物致敬。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陆承军转过身,面向他带来的那一个排的战士。这些战士,其中就有几位是沈青禾下连队体验生活时接触过、甚至其故事被艺术加工后写入剧本的年轻士兵。

陆承军神色肃穆,声音洪亮地下达口令:“全体都有——!向《绿军装》原型人物,敬礼——!”

唰——!

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几十名战士同时抬起右手,标准有力的军礼,在阳光下划出坚定的弧线。他们的目光炯炯,身姿如钢枪般挺拔,一股无声却磅礴的力量瞬间弥漫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远超流程安排的致敬,让整个现场为之一静。剧组人员愣住了,演员们动容了,就连部队领导们也微微颔首。

沈青禾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看着那群敬礼的战士,看着站在他们前方、同样身姿笔挺的陆承军,看着他们眼中那份庄重和真诚,她明白了。这不是排练好的环节,这是陆承军,用他最熟悉、最郑重的方式,代表他守护的集体,给予她这个讲述者,以及故事背后所有原型人物,最高的敬意和认可。

他是在用行动告诉她,以及告诉所有人:你们的故事,我们记得。你们的付出,我们懂得。

这份沉默却重如千钧的支持,比任何鲜花和掌声都更让她震撼和感动。

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持久,更加热烈。许多人的眼眶都湿润了。

开机仪式在这样感人至深的氛围中圆满结束。剧组很快投入了紧张的拍摄。

沈青禾作为编剧,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留下来跟进前期的拍摄,以便随时和导演、演员沟通剧本细节。

她看到饰演男主角的年轻演员,在拍摄一场夜巡戏份时,因为找不到那种孤独坚守的感觉而频频NG。导演耐心讲解,效果却不大。

沈青禾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没有说太多理论,只是轻声讲起了她采风时听到的一个真实故事:一个驻守在高山哨所的老兵,每年大雪封山时,是如何一个人守着电台,对着茫茫雪山说话,排遣寂寞,却从未放下过肩上的责任。

她讲得很平淡,没有刻意渲染,只是陈述事实。但那平淡叙述中蕴含的情感力量,却让年轻演员沉默了很久。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场戏,后来一条通过。

陆承军有时会趁着训练间隙,远远地看一会儿拍摄。他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沈青禾和剧组人员交流,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在监视器的光线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和坚定。

他发现,当她沉浸在她热爱并擅长的事情里时,整个人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光彩。那是一种自信、从容,以及发自内心的热爱交织在一起的光芒。

晚上,两人并肩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月色如水。

沈青禾还沉浸在白天的拍摄氛围里,有些兴奋地跟陆承军分享着片场的趣事和感悟。

陆承军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他在听。

走到一棵大槐树下,沈青禾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陆承军。月色勾勒出他冷峻却柔和的轮廓。

“承军,”她轻声说,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今天……谢谢你。”

谢谢你的那个敬礼。谢谢你在所有人面前,给了我那样厚重无声的支持。

陆承军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抬手,用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不知何时又渗出的一点湿意。

“谢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是你写得好。”

顿了顿,他看着她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青禾,你做的是很有意义的事。”

沈青禾望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灿烂的笑容。她主动伸出手,握住了他宽厚温暖的大手。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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