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孤峰,卷起漫天冰碴。
夜行云站在峰顶,脚下是刚刚崩塌的万年雪山,身后是昏迷的华针和正好奇探头探脑的阿缘。而在他对面,百丈之外,是黑压压的一片钢铁丛林。
那不是树,是枪林。
十万北境麒麟军,大渊朝最锋利的刀,此刻正指着这把刀曾经的主人。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战马不安的响鼻声和旌旗被风扯碎的猎猎声。
雷万山骑在马上,手里的长枪在颤抖。那个曾经在死人堆里背着夜行云爬了三里地的汉子,此刻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紧绷而扭曲,像是一张快要崩断的弓。
“放箭。”
两个字,从雷万山牙缝里挤出来,沙哑得像是在嚼沙子。
“崩!崩!崩!”
弓弦震颤声连成一片闷雷。无数破罡弩如同黑色的蝗虫群,遮蔽了刚刚露出的那一线天光。每一支弩箭上都刻着符文,那是专门用来对付宗师护体罡气的杀器。
夜行云没动。他只是单手将横刀插在身前冻土之中。
“嗡——!”
一道漆黑如墨的刀气屏障骤然升起,像是一堵绝望的高墙。漫天弩箭撞击在屏障上,甚至没能激起哪怕一丝涟漪,瞬间被绞成齑粉,簌簌落下,在雪地上铺了一层黑灰。
“只有这种程度吗?”夜行云隔着黑色的尘埃,目光如鹰隼般锁死雷万山,“老雷,你的枪法退步了,连带着你的兵,手也软了。”
雷万山没说话,只是猛地一夹马腹。
踏雪乌骓嘶鸣,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冲出军阵。
“杀!”
一声咆哮,带着某种决绝的悲凉。长枪如龙,卷起风雷之势,直取夜行云咽喉。这一枪,快准狠,没有丝毫留手,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夜行云眉头微皱,身形未动,仅凭单手挥刀格挡。
“铛!铛!铛!”
金铁交鸣声密集如雨。两人瞬间交手三十余招,溢出的气劲将周围的冰面犁出一道道深沟。
看似势均力敌,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夜行云太从容了。他就像是在陪孩子喂招的大人,每一刀都精准地卡在雷万山发力的节点上,将那狂暴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饲养员!别跟他说话啦!”
阿缘躲在夜行云身后的披风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状若疯虎的雷万山,小脸上满是嫌弃。
“这个大个子听不见的!他的脑子里塞满了那种苦苦的黑泥巴,好臭好臭!”阿缘吸了吸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馊掉的饭菜,“而且……他在哭诶。”
哭?
夜行云瞳孔猛地一缩。
他猛地发力,一刀震开刺来的长枪,身形欺近半步,看清了雷万山的眼睛。
那双虎目赤红一片,眼角确实挂着早已冻结的冰珠。而在那瞳孔深处,是一种求死般的绝望。
“你也……不想活了吗?”夜行云轻声呢喃。
就在这一瞬,雷万山的长枪去势已尽。按照常理,他应该回枪防守。但他没有。
他胸口大开,主动撞向了夜行云手中的横刀!
同时,他原本刺向夜行云咽喉的一枪,在最后关头微不可察地偏了三寸。
他在求死。
他想用自己的命,来结束这场不得不挥刀向兄弟的荒唐闹剧。
“混账东西!”
夜行云暴怒。
这一声怒吼夹杂着宗师境巅峰的狮子吼,震得周围雪崩后的积雪再次簌簌滑落。
他手中横刀不可思议地翻转,刀刃变刀背,重重拍在雷万山的胸甲上。
“砰!”
一声闷响,麒麟金甲凹陷。雷万山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还没等他落地,夜行云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死死扣住了这位北境副帅的咽喉,将这一百八十斤的壮汉硬生生提在了半空。
“哗啦——”
十万大军哗然。无数长枪下意识前指,杀气冲天。
“都给本王退下!”
夜行云单手提人,另一只手横刀向天,发丝狂舞,宛如魔神降世。
“谁敢上前一步,死!”
声音不大,却带着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硬生生逼得前排战马齐齐后退,十万大军竟无一人敢动。
雷万山悬在半空,双手死死抓着夜行云的手腕,脸上青筋暴起,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杀……我……”
“想死?没那么容易。”夜行云看着兄弟这副模样,心中那股邪火烧得更旺。
这时,他感觉背上一轻。
阿缘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了雷万山的肩膀上。她蹲在那里,像个打量食材的大厨,伸出小手在雷万山的后脑勺上戳了戳。
“唔……这里有一只很肥的黑虫子。”
阿缘舔了舔嘴唇,那眼神让夜行云莫名一寒。
“饲养员,这个可以吃吗?看起来虽然苦苦的,但是很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