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号矿区，乱石嶙峋。
这里的地形就像是巨人的坟场，巨大的矿坑、耸立的岩壁、以及遍地生锈的废弃设备，构成了一个立体的迷宫。
对于传统的履带式战车来说，这里是噩梦。
但对于夜莺的机械蜘蛛来说，这里是游乐场。
那些由挖掘机液压臂改装而成的六足怪物，展现出了令人咋舌的通过性。它们将尖锐的足尖插入岩缝，像巨大的昆虫一样在峭壁上攀爬、跳跃。
哒哒哒——！
位于高处的机械蜘蛛居高临下地开火了。虽然它们装备的只是20毫米的小口径速射炮，但在这种攻顶的角度下，依然对只有顶部薄装甲的灰狗战车构成了致命威胁。
注意头顶！三点钟方向，岩壁上方！
一名老兵车长在通讯频道里嘶吼。
轰！
一辆代号为03的灰狗战车还没来得及转向，就被一枚从天而降的穿甲燃烧弹击中了引擎盖。
虽然没有击穿核心装甲，但这发炮弹打断了燃油管线。柴油喷溅在高温的排气管上，瞬间引燃了大火。
03号失去动力！驾驶员大喊，发动机熄火！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07号车也遭遇了伏击。一只机械蜘蛛从废墟后突然窜出，用液压臂狠狠地砸在了07号的左侧悬挂上。
嘎吱——！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响起。07号的诱导轮被生生砸歪，履带脱落，像一条死蛇一样瘫在地上。
不到十分钟，两辆战车趴窝。
如果是常规的装甲部队，这两辆车已经可以判定为全损。在激烈的战场上，根本没有时间去修复断裂的履带或更换烧毁的发动机。它们会被放弃，或者被随后赶来的敌人彻底摧毁。
夜莺站在远处的高塔上，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就是你的狼群吗，林建业？夜莺低语道，在复杂地形面前，履带终究是落后的产物。
然而，她错了。
她低估了林建业，更低估了那个看似文弱的书呆子——祝云山。
维修队！上！
林建业在猎虎的指挥塔里下达了命令。
在那群冲锋的灰狗身后，几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重型卡车冲了出来。车厢上并未装载士兵，而是装着简易的吊臂和满车的……零件。
何山跳下卡车，手里拿着一把风动扳手，对着那群从铁砧巷招安来的工匠大吼：
干活了！都给我麻利点！这可是实战检验！谁要是掉链子，祝总工饶不了你们！
工匠们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抱怨。经过这段时间的“标准化”洗礼，他们已经不再是散兵游勇。
一组去03号！二组去07号！
何山指挥着。
对于03号那台冒烟的发动机，何山看都没看一眼。
没救了！缸体裂了！何山大喊，直接换！
换？
在战场上换发动机？这在帝国装甲兵的操典里，是只有在后方修理厂才能进行的大手术。通常需要拆卸几十个螺丝，断开无数根管线，耗时数天。
但这是E-10。
这是祝云山的E计划。
只见两名工匠跳上03号的车尾，熟练地拧开了四个巨大的固定螺栓。
咔哒。咔哒。
然后，他们拔掉了三根不同颜色的粗大管线——那是祝云山设计的“快拆接口”。红色是燃油，蓝色是冷却液，黄色是电路。
起！
何山操纵着卡车上的吊臂。
轰隆一声。
03号那台重达几百公斤的动力总成——包括发动机、变速箱和散热器，像一块巨大的积木一样，被整体吊了出来。
这就是“动力包”。
祝云山将整个动力系统集成在了一个框架内。只要断开接口，就能整体更换。
换新的！
卡车上，一个崭新的动力包被吊了下来，稳稳地落入了03号的引擎舱。
没有敲打，没有修配。
严丝合缝。
插上管线，拧紧螺栓。
点火！何山大喊。
轰——！
03号的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那台原本已经死去的战车，在短短十五分钟内，重新发出了强有力的咆哮。
复活了！驾驶员惊喜地大叫。
而在另一边，07号的抢修更加粗暴。
它的悬挂断了。
工匠们没有去修那个断裂的诱导轮。他们直接用扳手卸下了整个悬挂模块——那是一个独立安装在车体侧面的总成。
然后，他们从卡车上拿下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备件。
四个螺丝。五分钟。
装上，挂履带，张紧。
搞定！工匠拍了拍车身，跑！
07号车身一震，重新冲向了战场。
远处的高塔上，夜莺的笑容凝固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这么快？那是重型机械，不是钟表！
她不知道，这就是工业标准化的力量。
这就是祝云山那个“野心”的真正含义。
他不仅是在造车，他是在造一套系统。一套可以让战车像积木一样随意拆解、组合、重生的系统。
战场上，林建业看着那些“死而复生”的灰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祝工。林建业在通讯器里说道，你的设计，成功了。
耳机里传来祝云山略显疲惫但兴奋的声音：那是当然。E系列的灵魂，就是模块化。
有了这种能力，灰狗群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它们不再害怕受伤。
因为它们是不死的。
冲上去！林建业下令，把那些蜘蛛的腿给我打断！
灰狗们发起了第二波攻势。
这一次，它们更加凶猛。老兵们知道自己的身后有强大的保障，他们敢于做出更加冒险的机动。
高平操控着猎虎的主炮，盯着一只躲在岩石顶端的机械蜘蛛。
那只蜘蛛正试图跳跃到另一块岩石上。
死吧。
轰！
88毫米高爆弹在空中炸开。
巨大的冲击波将那只机械蜘蛛掀翻在地。它那细长的液压腿在空中乱蹬，像一只翻过身的甲虫。
还没等它爬起来，两辆E-10灰狗已经冲到了它面前。
砰！砰！
两发75毫米炮弹近距离轰击。
机械蜘蛛瞬间变成了一堆废铁。
一旦失去了地形优势，这些薄皮大馅的工程机械，在正规战车面前就是玩具。
防线崩塌了。
夜莺看着大势已去的战场，咬了咬牙。
这群疯子……她恨恨地骂道。
她知道，常规手段已经挡不住林建业了。那些机械蜘蛛本来是为了对付萨镇东的宪兵队准备的，没想到被林建业用这种不讲理的方式平推了。
撤退。夜莺下达了命令，启动二号方案。
把那个东西留给他们。
说完，她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战场上，最后的几只机械蜘蛛被灰狗们围剿殆尽。
枪声渐渐平息。
林建业跳下车，走到一具机械蜘蛛的残骸前。
他仔细观察着这个怪异的机器。
虽然结构很巧妙，但确实是用民用挖掘机改装的。液压管路暴露在外，装甲板也是临时焊接的。
这不像是夜莺的王牌。林建业皱眉，这更像是……某种测试品。
或者是诱饵。
头儿！何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在矿坑深处的一个洞口前挥手，快来看！这里有个大家伙！
林建业快步走过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人工矿洞。洞口被伪装网遮盖，此时已经被炸开。
在洞穴深处，停着一辆车。
不，那不能称之为车。
那是一个巨大的、没有履带、依靠多达十二个宽大轮胎支撑的重型载具。它的背上，背着一个长达十米的圆柱体。
那是……导弹？
不。林建业走近了看。
那不是导弹。
那个圆柱体上，写着一行共同体文字。
林建业虽然不懂共同体语，但他认得那个红色的骷髅标志。
那是生化武器的标识。
这是什么？刘承风捂着鼻子走了过来，这味道……好刺鼻。
别靠近！祝云山突然大喊，他手里拿着一个盖革计数器，上面的指针正在疯狂跳动。
有辐射！
所有人都吓得退后了几步。
辐射？林建业盯着那个圆柱体。
这不是生化武器。
这是脏弹。
或者是某种……原料运输车。
夜莺在这里，是在开采铀矿？
林建业猛地回头，看向四周那些废弃的矿石。
9号矿区。
以前这里是产煤的。但也许，在煤层的深处，还藏着别的东西。
封锁这里。林建业立刻下令，所有人穿上防化服！把这辆车，还有这些矿石，全部运回库默斯多夫！
我们要搞清楚，夜莺到底在这里挖什么。
如果真的是铀矿……
林建业感到一阵背脊发凉。
博格的“奥丁”计划，夜莺的秘密挖掘。
这两个看似不相关的事情，似乎在这个荒凉的边境矿区，找到了某种可怕的交集。
核。
这个词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在这个蒸汽与钢铁刚刚开始咆哮的时代，潘多拉的魔盒，似乎已经被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把东西拉回去。林建业沉声说道。
祝工，这是你的新课题。
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圆柱体拆开。
小心点，别把我们都炸上了天。
是。祝云山看着那个巨大的圆柱体，眼中既有恐惧，也有探索未知的兴奋。
车队重新启动。
这一次，他们拉回来的，不再是废铁。
而是一个可能改变世界，也可能毁灭世界的秘密。
在回程的路上，林建业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矿洞。
他有预感。
钢铁黎明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但原子黄昏的阴影，已经在地平线上徘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