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寒风格外刺骨。
石头背着苏寒，每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深深的足迹。他断掉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传来剧痛，内伤让星力运转滞涩如泥。星尘在前方引路，但它半透明的身躯此刻也黯淡了许多，显然在冰封王庭的爆炸中消耗巨大。
距离他们离开崩塌的冰层，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天色依然漆黑——永寂冰原的极夜期还有至少半个月才会结束。紫色的极光在头顶无声流转，映照出前方无尽延伸的冰川，和身后那座已经彻底坍塌、正在被新雪覆盖的冰封王庭废墟。
“还有……多远？”石头嘶哑地问。他的嘴唇干裂出血，在低温中迅速凝结成冰珠。
星尘传递来模糊的意念:三十里……接应点……
三十里。对全盛时期的元婴修士来说不过是片刻路程，但对现在的石头而言，却像是一道天堑。
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进。背上的苏寒依然昏迷，但呼吸平稳，额头的印记散发着微弱的幽蓝与银白交织的光芒。那光芒似乎在保护她，让周围的寒气不仅不伤害她，反而在缓慢滋养她的身体。
又走了约莫五里，石头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冰面上。
“咳——”一口暗红色的血从他口中喷出，在冰面上瞬间冻结。
星尘立刻飘回，以微弱的星辉包裹住他，试图为他止血。但效果甚微——石头的内伤太重了，冰渊之眼爆炸的冲击不仅仅是物理伤害，还夹杂着法则层面的震荡，让他的元婴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不行……”石头喘息着，“这样……走不到了……”
他看向背上的苏寒，又看向星尘:“你带她走……去找雪魄和墨辰……”
星尘剧烈地颤动，传递出强烈的拒绝意念。
“听话……”石头的声音越来越弱，“星宫……需要知道真相……苏寒是……关键……”
就在此时，他背上的苏寒突然动了动。
女孩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依然是那奇异的双色——左眼幽蓝，右眼银白——但此刻两种光芒不再对抗，而是和谐地共存。
“代……宫主？”她的声音有些迷茫。
“别动……”石头想让她保持静止，但苏寒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状况。
她从石头背上滑下来，跪坐在冰面上。当她看到石头吐出的血和苍白的脸色时，双色瞳孔骤然收缩。
“你伤得很重……”她伸出手，手指触碰到石头的胸口。
奇异的能量从她指尖涌出。那不是纯粹的星力，也不是冰渊之力，而是一种柔和、清凉、带着星辉光泽的冰蓝色能量。那能量如同活物般渗入石头的伤口，所过之处，断裂的骨骼开始自行对接，破损的经脉开始缓慢修复，连元婴上的裂痕都停止了扩大。
“这是……”石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星霜之力……”苏寒轻声说，“冰渊之眼启动时……我的血脉完全觉醒了……现在我能同时使用星光和冰霜的力量，也能将两者融合成这种……治愈性的能量。”
她额头的印记微微发亮，仿佛在印证她的话。
仅仅十息时间，石头的伤势就稳定了大半。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能正常行动、正常运转星力了。
“谢谢……”石头挣扎着站起来，“你救了我一命。”
苏寒摇头，眼神复杂:“是您和星魂先救了我。如果没有星魂的力量，我在冰渊之眼内就被两种力量撕碎了。”
她看向自己双手，掌心浮现出淡淡的星霜光芒:“我现在……感觉很奇怪。好像突然能听懂冰的语言，能看见星光的脉络……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就是血脉觉醒的代价……或者说馈赠。”石头想起冰晶存在的话——她再也无法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了。
“我不后悔。”苏寒抬起头，双色瞳孔在极光下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至少现在我知道我是谁，知道我能做什么。”
她转向星尘:“我们离接应点还有多远？”
星尘传递来意念:二十五里。
“走吧。”苏寒搀扶起石头，“我现在的状态很好，可以带您走一段。”
她说着，脚下冰面突然凝结出两道光滑的冰轨。苏寒拉着石头站上去，冰轨立刻开始向前滑动，速度越来越快，如同在冰上飞驰的雪橇。
星尘化为一道流光，在前方引路。
冰轨滑行中，石头终于有机会观察苏寒的变化。女孩的气质与之前完全不同了——不再是那个安静、略带怯懦的内门弟子，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淡淡威严的存在。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与周围环境同步，仿佛她就是冰原的一部分。
“你在冰渊之眼里……看到了什么？”石头问。
苏寒沉默了片刻。
“很多。”她最终说，“看到了赤厄星的真相，看到了那个迷失者的痛苦，也看到了……星宫的过去。”
“过去？”
“冰渊之眼记录了很多历史画面。”苏寒的声音有些缥缈，“我看到三千年前，玄微真人和冰语者并肩站在冰渊之眼前，共同绘制星图；看到星宫使者前来，强行带走了所有研究资料；看到冰语者孤独地站在王庭之巅，望着南方星宫的方向，一站就是三年……”
她顿了顿:“也看到了更早的……上古战争的碎片。那确实是一场差点毁灭世界的战争，参战的不只是星宫和冰渊一族，还有更多现在已经消失的种族和文明。战争的原因……冰渊之眼的记录不全，但似乎与‘成神’有关。”
成神？石头想起赤厄星核心那个人形轮廓。难道那就是上古时期，某个试图成神的存在失败后的产物？
“冰渊之眼最后传输的数据里，提到了星轨仪。”石头换了个话题，“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苏寒点头:“冰语者在消散前，将一部分记忆直接传递给了我。星轨仪……是星宫初代星主‘天衍星君’创造的至宝，能观测诸天星辰轨迹，推算过去未来，甚至能……短暂地干涉星轨。”
干涉星轨！那是近乎神只的权能！
“为什么现在的星宫无法启动它？”
“因为启动需要两个条件。”苏寒回答，“第一，需要‘大观星使’级别的传承——也就是星主级别的星魂之力。第二，需要‘星霜血脉’作为调和剂，因为星轨仪的运转会引发剧烈的法则波动，如果没有调和之力，启动者会被反噬而亡。”
她看向石头:“而现在，这两个条件……我们都具备了。”
石头的心脏猛地一跳。左臂中的星魂，苏寒觉醒的血脉……所以冰渊之眼才会将坐标指向星轨仪？
“冰语者希望我们启动星轨仪？”他问。
“它希望我们找到送赤厄星回家的方法。”苏寒纠正，“而星轨仪，可能是唯一能做到这点的工具——如果能完全启动的话。”
完全启动……谈何容易。
谈话间，前方出现了微弱的灵光波动。是隐蔽法阵的气息。
“到了。”苏寒停下冰轨。
两人一灵体走出冰轨，冰面立刻恢复了原状。前方不远处，一座冰丘后方，雪魄长老和墨辰正焦急地等待着。当看到石头三人出现时，两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代宫主！苏寒！”雪魄快步上前，但当她的目光落在苏寒额头的印记和双色瞳孔时，动作猛地顿住，“你……你的眼睛……”
“我没事，长老。”苏寒平静地行礼，“只是血脉觉醒了。”
墨辰则紧盯着苏寒，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分析的光芒:“能量波动……稳定……融合度至少百分之八十……不可思议……”
“详细情况稍后再说。”石头打断了他的研究，“冰封王庭已经毁了，激进派的追兵可能还在附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冰原，返回星辰之城。”
雪魄点头，立刻开始拆除隐蔽法阵。墨辰则取出一艘小型飞舟——这是他们撤离时带来的备用交通工具。
五人登上飞舟。墨辰启动飞舟的隐匿符阵，飞舟无声升空，贴着冰面向南疾驰。
舱内，石头简要说明了冰封王庭内发生的一切:冰渊之眼的观测、赤厄星的真相、冰语者的消散、以及星轨仪的坐标。
雪魄和墨辰听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言语。
“所以……”雪魄最终艰难地开口，“我们要对抗的不是邪恶的侵略者，而是一个……迷路的伤者？”
“可以这么说。”石头点头，“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在毁灭我们的世界。无论本意如何，结果是一样的。”
“那星轨仪……”墨辰推了推眼镜，“代宫主打算启动它？”
“必须启动。”石头看着自己左臂，“这是唯一可能找到解决方法的机会。而且……星魂在呼应。”
他抬起左臂，掌心的星点此刻正有规律地闪烁，仿佛在赞同他的话。
“但星轨仪在星宫最深处，被列为绝对禁地。”雪魄皱眉，“历代只有星主有权进入。代宫主您虽然暂代宫主之位，但贸然进入禁地，恐怕会引起长老会的反对。”
“那就说服他们。”石头的语气不容置疑，“把冰渊之眼的数据展示给他们看，把赤厄星的威胁摆在他们面前。如果他们还是反对……”
他顿了顿:“那我以代宫主身份，强行开启。”
舱内再次陷入沉默。强行开启禁地，这几乎是公然违抗星宫传承数千年的规矩，可能会引发内部动荡。
“我支持代宫主。”苏寒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女孩的双色瞳孔平静地迎向众人的目光:“规矩是用来保护星宫的，但现在的规矩可能会害死星宫。如果因为遵守旧规而错失拯救世界的机会，那星宫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那是血脉觉醒后自然散发的、与法则共鸣的气质。
雪魄看着苏寒，又看看石头，最终叹了口气:“我也支持。但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说服大多数长老的计划。”
“墨辰。”石头转向符文师，“冰渊之眼传输的数据，你能解析多少？”
墨辰立刻取出随身的计算符盘，开始快速操作。片刻后，他抬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虽然加密方式很古老，但基本结构我能看懂。给我三天时间，我能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报告——包括赤厄星的能量构成、法则污染模式、空间坐标推算……还有最重要的，星轨仪启动的能量需求和可能的风险评估。”
“三天……”石头计算着时间，“好。返回星辰之城后，你立刻开始解析。雪魄长老，你负责整顿‘破军’锐士营，加强星宫戒备——激进派这次损失惨重，但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做好他们报复的准备。”
“是。”
“苏寒。”石头最后看向女孩，“你需要时间来适应觉醒后的力量。我会让姜婆婆指导你，她对星宫的历史最了解，或许能帮你理清血脉中的记忆碎片。”
苏寒点头，但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代宫主……我现在的样子……星宫的大家……”
“你是星宫弟子苏寒，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石头打断她的担忧，“无论你觉醒了什么血脉，无论你获得了什么力量，你都是星宫的一员。如果有人因此排斥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就是在质疑星宫的包容，质疑我们守护的道。”
苏寒的眼睛微微发红，她低下头，轻声说:“谢谢您。”
飞舟继续向南飞行。窗外，永寂冰原的边界已经隐约可见，前方是覆盖着稀疏植被的冻土带。
石头靠在舱壁上，闭上眼睛，但脑海中却无法平静。
冰渊之眼最后传递的那句话，在他心中反复回响:
“当星光与冰霜真正交融之时，星轨将再次转动，为迷失者指引归途。”
星魂在他左臂中微微脉动，与苏寒身上散发的星霜之力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或许，三千年前未完成的合作，将在他们这一代真正实现。
飞舟穿透云层，下方的大地逐渐显露出生机。
而星辰之城的方向，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黎明前最深邃的蓝。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