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听几句，罗皓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这说书先生所用的并非通俗易懂的白话，而是满口之乎者也，辞藻华丽却空洞，一个简单的情节非要绕上七八个弯，听得人昏昏欲睡。
偏偏台下那些茶客，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每到关键处还大声叫好。
见罗皓皱眉，程羽有些不解：“罗兄，可是这《秦将传》不合心意？”
罗皓略显失望地点点头：“着实太过无趣！”
“无趣？”
一旁正听得津津有味的程甜回过神来，一双杏眼满是不解。
这赵先生说的可是郡主都爱听的段子，主角秦将军忠勇无双，智计百出，怎么会无趣呢？
她不禁好奇，“那罗公子可有精彩的故事？”
罗皓闻言笑了笑，脑子里闪过无数经典，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抉择。
“有很多，就是不知该从哪个说起。”
“那......可有女英雄的故事？”程甜一听有戏，双眼顿时亮如星辰。
她最爱看话本，可里面的女子不是待字闺中就是苦守空房，几乎都是千篇一律。
女英雄？
“有了！”罗皓脑中灵光一闪，一个绝妙的故事冒了出来。
他润了一口茶，嘴角微微勾起：“那就给你们讲一个，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故事！”
“林......林黛玉？”程羽当场就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茬了。
这个名字听着倒是温婉动人，可后面那句......倒拔垂杨柳？这是人力能及的？
这名叫黛玉的姑娘，未免也太生猛了些！
程甜可不管什么姑娘，一听倒拔垂杨柳五个字，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美眸闪耀，期待地坐直了身子。
就连旁边几桌的茶客，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名字，也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罗皓看着兄妹俩迥异的神情，心中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不紧不慢地再次润了几口茶，将一众人的胃口吊了起来。
“话说这林黛玉，为逃家中逼婚，几经周折，最后在汴京城外的一座尼姑庵落了脚。庵中住持见她虽是女儿身，却天资聪颖，便让她去看管后院的菜园子。”
“这菜园附近，盘踞着十几个泼皮无赖，平日里游手好闲，最爱来这菜园偷菜。他们见新来看园子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当即便动了歪心思。”
罗皓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已经听入神的马忠及程氏兄妹。
“一日晌午，那十几个泼皮，以赔罪为名，提着些好酒好菜便闯进了菜园。为首的那个三角眼不怀好意地在林黛玉身上打转，嘴里却说着赔罪话，非要请林黛玉入座喝酒。”
“林黛玉大大方方地坐下。酒过三巡，那几个泼皮交换了一个眼神，猛地扑了上来！他们的算盘打得极响，欲趁其酒醉，将这小姑娘推进旁边的粪坑，好给她个下马威，以后再不敢管他们！”
程甜听到这里，小手都攥紧了，一脸的紧张。
“可这林黛玉是何等人物！不等那几双脏手沾到衣角，她便猛然起身。不闪不避，反而探出两只纤纤玉手，看似轻描淡写地抓住了两个领头泼皮的手腕。只听骨头错位的‘咔吧’脆响，在这菜园里格外清晰！”
“啊！”邻桌一个偷听的姑娘忍不住惊呼出声，急忙捂住了嘴。
“那两个泼皮的惨叫还没出口，额头冷汗就滚了下来，双膝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其余人等哪见过这阵仗，吓得魂不附体，也跟着扑通扑通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
“林黛玉见他们服了软，也未追究，反而将两领头扶起，笑吟吟地邀众人继续喝酒。”
“正喝到兴头上，园外一棵老柳树上的乌鸦呱呱乱叫，搅得人心烦意乱。一个机灵的泼皮赶紧起身，谄媚道：林大师莫恼，这杂毛畜生聒噪，小的这就搬梯子去把那鸟窝给它拆了！”
“谁知林黛玉摆了摆手，娇笑一声：这点小事，何须费那般手脚！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王，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说罢，她放下酒碗，莲步轻移，径直走到那柳树之下。这柳树也不知长了多少年头，树干比人的腰肢还粗，根系深扎，枝繁叶茂。”
“只见她撩起裙摆，随即俯下纤纤细腰，洁白的玉手环抱住粗壮的树干，一双绣花鞋在泥地里微微一错，稳稳站定。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腰腹发力，口中娇喝一声：起！”
罗皓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轻轻呷了几口。
“然后呢？”
程甜急得快要站起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满是急切。
“罗兄，罗公子！你倒是快说呀！这柳树拔起来没有？”程羽身子前倾，声音里满是好奇。
何止是他们兄妹。
整个茶馆，不知何时已是鸦雀无声。
吃点心的停了嘴，聊天的住了口，就连打算离座的客人都收回了脚步，伸长了脖子望向这边。
高台上的说书先生，更是忘了自己的词儿，扇子停摆，嘴巴半张，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罗皓，那神情比台下任何一个听客都要专注。
所有人的目光，汇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催促着罗皓赶紧说出那个惊天动地的下文。
罗皓放下茶杯，清脆的碰撞声，像是为接下来的惊天一拔拉开了序幕。
“起！”
“伴随着林黛玉一声娇喝，只听“咔嚓咔嚓”几声闷响，不是树干断裂，而是大地深处传来根系被强行崩断的撕裂声！”
“在满园泼皮骤然收缩的瞳孔中，那棵腰肢粗的柳树，竟真的被一寸一寸地，从土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泥土翻滚，一条条粗壮的根须彻底脱离了大地。”
“菜园里，那群泼皮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酒意瞬间醒了个干净。”
“他们看着那个将柳树扔在地上，双手还在慢条斯理拍打裙摆上灰尘的林大师，吓得双腿一软，彻底被折服！”
“从此，汴京城城外尼姑庵的菜园再无泼皮，只多了一群勤快的杂役，天天抢着给林黛玉挑水施肥。”
“而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壮举，也飞速传遍了整个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啪！”
“哐当！”
茶馆里安静的可怕，随后是接二连三茶杯翻倒之声。
说书先生手里的醒木，“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眼珠子瞪地溜圆。
“好......好厉害！”程甜激动得小脸通红，双手紧紧攥着拳头，若非场合不对，她几乎要当场为那林黛玉呐喊助威。
而程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罗兄，这......林黛玉还是人吗？”
这分明就是天神下凡啊！
罗皓看着满堂震撼，心中一阵暗爽，他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又呷了一口。
这恶趣味，果然能带来加倍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