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舒歆的指尖仍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在我皮肤上烙下印记。
她阴沉的面色还未完全褪去,眼角的皱纹因怒意微微抽搐,旗袍领口的翡翠盘扣随着呼吸起伏,泛着冷幽幽的光。
我不安地扫视四周,雕花餐桌间穿梭的侍者端着银质托盘。
余光瞥见周铮端坐在另一席,旁边已然没有了江琦亦的身影。
他握着青瓷茶盏的指节泛白,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钉在我身上,深潭似的眼底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舒歆奶奶,消消气。”
我强压下内心的忐忑,骨瓷茶壶嘴腾起的白雾模糊了视线,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入茶盏,“您尝尝这君山银针,正是明前的新茶。”
蒸腾的热气氤氲在她紧绷的面庞前,老人紧绷的肩膀却渐渐松弛下来,粗粝的掌心突然覆上我的手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度。
“好孩子,” 她重重叹了口气,“我那几个孙女儿,没一个像你这般知冷知热。”
说话间,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布上的刺绣纹路,仿佛在追忆遥远的时光。
范德音倚着月洞门轻笑出声,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颤,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莲步轻移,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蕾丝花边扫过地面,“奶奶这话说得,倒和杜长仑先生如出一辙。”
“不如就让姜小姐做杜家的干女儿?您得了贴心小棉袄,杜先生圆了多年心愿,岂不美哉?”
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瞬间激起千层浪。
我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滚烫的茶水险些泼出。
明万江端着威士忌酒杯的动作顿了顿,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举双手赞成!姜小姐带领苍穹公司转型的魄力,在 F 市商界可是有目共睹。这样德才兼备的年轻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杜舒歆忽然仰头大笑,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却掩不住眼底迸发的光亮。
她伸手点了点范德音的鼻尖,带着几分亲昵:“你这鬼灵精,就数你主意多。”
说罢,她转头望向主位上的杜长仑,眼神中满是期待。
杜长仑摩挲着紫砂壶盖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连角落里留声机的音乐都变得模糊不清。
“母亲看上的人,自然是万里挑一。”
他忽然展颜一笑,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慈爱,“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杜长仑的女儿,有谁敢欺负你,尽管告诉我!”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香槟杯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
范德音不知何时取来红绸,轻柔地系在我腕间,丝绸的触感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雪松香。
“还不快给干爹和奶奶敬茶?” 她附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
我跪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地面,双手捧起龙凤呈祥的茶盏。
茶香袅袅升腾间,杜舒歆颤抖着将祖传的翡翠手镯套在我腕上,冰凉的玉石贴着皮肤,仿佛带着百年的家族温度。
“这镯子传了五代人,今日总算寻到了好归宿。”
她声音哽咽,指腹轻轻摩挲着镯面上雕刻的缠枝莲纹。
杜长仑则小心翼翼地打开檀木锦盒,璀璨的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你母亲当年的嫁妆,她临终前还念叨着,要留给未来的女儿。”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将项链为我戴上时,指节擦过我的锁骨,带着父亲特有的笨拙与温柔。
我望向陈伟文,他倚着廊柱噙笑而立,西装口袋里的白手帕一角微微扬起。
见我投来求助的目光,他只是轻轻挑眉,眼神中满是鼓励。
范德音适时在我后背轻推一把,我这才如梦初醒:“谢谢爸爸,谢谢奶!”
认亲仪式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圆满结束,我摸着腕间的翡翠镯子,仍觉得恍如隔世。
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将杜氏家族的纹章投射在地面,我站在这光影交错间,仿佛看到命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回程的车上,真皮座椅柔软得如同云端,车窗外 F 市的霓虹流光溢彩。
我握紧陈伟文的手,仍能感受到指尖残留的翡翠凉意:“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他轻轻将我搂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呼吸间带着雪松与烟草的气息:“你值得世间所有美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承诺。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中却泛起阵阵涟漪 —— 这场突如其来的认亲,究竟是命运的馈赠,还是早已精心布局的棋局?
而范德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又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