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油”和“布匹”这两个词,如同两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林晚晚的脑海中,让她整整一夜,都辗转难眠。
她知道,摄政王萧远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之下,隐藏着的是一张何等疯狂的脸孔。他不仅要谋反,他这是要将整座皇宫,变成一片火海炼狱!
仅仅找到助燃物,还不足以将他彻底钉死。那最多只能算作是“监管不力”的失职。她需要的,是能将这些罪证,与摄政王本人,直接联系起来的铁证。
她需要找到那把,能打开所有枷锁的钥匙。
“查账!”
第二日清晨,林晚晚对前来复命的秦筝,下达了新的指令。
这一次,她的目标更加明确,也更加凶险。
“主攻内务府的所有账目,”林晚晚的眼神,冷静得如同深冬的寒潭,“尤其是近半年来,所有与宫中修缮、采买、工程相关的款项。我不看总账,我要看每一笔支出的明细流水!我要知道,每一文钱,最终,都流向了谁的口袋!”
这是一个极其庞大且繁琐的任务。内务府的账目,浩如烟海,且盘根错节,经过无数道手脚,早已做得天衣无缝,想要从中找出破绽,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林晚晚相信秦筝。
她相信这位出身商贾,对数字有着野兽般直觉的第一女官。
秦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领命而去。她知道,这是娘娘对她的信任,也是一场对她能力的终极考验。
接下来的两天,秦筝几乎是以寝食难安的状态,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内务府那堆积如山的账册之中。
她带着手下最得力的几名女官,在昏暗的档案库房里,就着摇曳的烛火,一页页地翻阅,一笔笔地核对。
起初,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账目平整,收支对应,每一笔款项都有着合情合理的用途。无论是修缮宫墙的石料,还是更换琉璃瓦的工钱,都记录得明明白白。
然而,秦筝敏锐的商业直觉,却让她在这些看似完美的账目中,嗅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味道。
太多了!
修缮的款项,太多了!
皇宫虽大,但近半年来,并无大型的宫殿修葺工程。可这些零零散散的“修缮款”,加起来的总额,竟然已经超过了去年修建一座全新宫殿的开销!
钱,一定有问题!
这个发现,让秦筝的精神为之一振。她立刻改变了策略,不再纠结于每一笔支出的具体用途,而是将所有伪装成“修缮款”的巨额支出,全部单独挑了出来,然后开始疯狂地追查这些款项的最终受益人。
终于,在第三天的深夜,当秦筝将最后一条线索串联起来时,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的结果,浮现在了眼前。
这些巨额的款项,经过七拐八绕的辗转,最终,竟不约而同地,流向了几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几位手握着皇宫巡防实权的,禁军校尉!
那一刻,秦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摄政王,他不仅在私造兵器,他竟已将手,伸进了负责守护皇宫的禁军核心层!他用这些贪腐的赃款,正在收买皇帝的守门人!
这个发现太过惊人,秦筝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结果,密报给了林晚晚。
坤宁宫,书房内。
林晚晚看着秦筝呈上来的那份名单,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皇权的肌体之上。这些人,平日里负责着皇宫的安危,一旦他们临阵倒戈,后果,不堪设想!
“有证据吗?”林晚晚的声音,冰冷而平静。
秦筝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地说:“娘娘,账目做得太过干净,所有的款项,最终都以‘工钱’或‘材料费’的名义,支付给了几个不存在的民间商号。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这些钱,最终落到了那几位校尉的手里。”
没有证据,就意味着一切都只是猜测。
仅仅凭借这些账目,根本无法扳倒那些手握兵权的军官,反而会打草惊蛇。
林晚晚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没有证据,那就……让证据自己‘走’出来。”
她抬起头,看向秦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这几个人里,哪一个,最好对付?”
秦筝立刻明白了林晚晚的意思,她沉思片刻,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说:“回娘娘,应该是这位,王校尉。此人贪婪且好色,为人却相对愚钝,防备心最弱。”
“好。”林晚晚点了点头,“那就从他开始。”
一个大胆的、针对“黑账本”的钓鱼计划,在主仆二人之间,迅速成型。
……
次日,禁军校尉王德发的府邸,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贵客”。
一名来自坤宁宫的掌事女官,带着几名小宫女,抬着几箱珍贵的赏赐,来到了王府。
女官宣读的懿旨,让王德发受宠若惊。原来是皇后娘娘听闻他近日巡防辛苦,特意赏赐他一些名贵的药材和绸缎。
尽管皇后如今失势,但毕竟身份尊贵。王德发不敢怠慢,连忙将女官,请入了府中最华丽的书房奉茶。
就在王德发对着那几箱赏赐,笑得合不拢嘴时,那名掌事女官,却在起身行礼时,“不小心”脚下一滑,手中的茶杯,顿时脱手而出!
“哎呀!”
伴随着一声惊呼,滚烫的茶水,尽数泼洒在了书房那张名贵波斯地毯之上。
“大人恕罪!奴婢该死!”女官立刻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王德发的好心情被打断,本有些不悦,但看着女官那张惶恐的俏脸,倒也没怎么发作,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一块地毯而已,赶紧收拾干净!”
“是是是!”女官如蒙大赦,连忙招呼着小宫女,手忙脚乱地,去擦拭那块湿透了的地毯。
就在擦拭地毯,掀起地毯一角的时候,一名眼尖的小宫女,忽然“咦”了一声。
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毯之下,那块木质地板的接缝处。
只见那里,似乎,藏着一个什么东西的边缘。
在掌事女官严厉的眼神示意下,小宫女仿佛被吓到了,连忙低下头,继续擦拭。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掌事女官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计划得逞的精光。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
当晚,一份誊抄下来的、详尽的密报,便被秦筝,亲手送到了林晚晚的面前。
那是一本账册的抄本。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王校尉在过去一年里,分几次,从摄政王府的管家手中,收受了多少贿赂;记录着他利用职权,为摄-政王安插了多少亲信;甚至记录着他倒卖了多少军械!
每一笔,每一条,都足以让他满门抄斩!
这是一个会走路的“黑账本”,而现在,它已经走到了林晚晚的手中。
秦筝将誊抄下来的账本,郑重地,交到了林晚晚的手里,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娘娘,我们成功了!”
林晚晚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抄本,缓缓翻阅着。
上面记录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颗埋在萧澈身边,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这是一份,名副其实的“死亡名单”。
然而,林晚晚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翻完最后一页。
她缓缓地,合上了账本,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还不够。”
她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秦筝微微一愣:“娘娘?”
林晚晚转过身,看着那份足以让数名禁军高官人头落地的“死亡名单”,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也更加……饥渴。
“一本黑账本,只能证明几个校尉贪腐。摄政王完全可以弃车保帅,说自己是被下人蒙蔽。我要的,不是这些小鱼小虾。”
她伸出手,在那份名单上,轻轻一点,声音,冷得仿佛能将空气都冻结。
“我要的,是能让他永不翻身的……
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