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
一夜未眠的萧澈,眼中非但没有丝毫疲惫,反而闪烁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芒。他早已换下了那身华丽的儒衫,穿上了一件更符合“富商”身份的、低调却不失体面的深色绸衫。
林晚晚同样收拾妥当,她看着萧澈身上那股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心中了然。
“陛下,我们……?”
“去找刘婆婆。”萧澈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上那死一般的寂静,“朕今日,便要亲自敲一敲这江南府衙的鸣冤鼓!”
林晚晚点了点头。她知道,萧澈这是打算先按照规矩来,走一遍“官府”的流程。他要看看,这江南的天,到底烂到了何种地步!
两人在城南一处破败的贫民窟里,找到了刘婆婆的家。那是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家徒四壁,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破旧的木板床。
刘婆婆蜷缩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房梁,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昨日在高府门前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她,此刻已是心如死灰。
当看到萧澈和林晚晚走进来时,她浑浊的眼中,才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恩公……”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老人家,不必多礼。”萧澈上前一步,扶住了她,“我今日来,是想带您去府衙,击鼓鸣冤!”
“府衙?”刘婆婆听到这两个字,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熄灭了。她凄然一笑,摇了摇头,“没用的……恩公,没用的……那知府大人,是高家的姻亲,他们都是一伙的……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斗得过他们啊……”
“斗不斗得过,总要试一试!”萧澈的语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您女儿的冤屈,若连您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去争,那这天底下,便再也无人能为她申冤了!”
这番话,像是重锤一般,敲在了刘婆婆的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那死寂的眼神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火焰。
是啊,她是母亲!女儿死了,还背着一身的污水,她这个做娘的,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好!恩公!我……我跟您去!”刘婆婆咬着牙,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江南府衙,坐落在城中心最气派的地段,门前石狮威严,“明镜高悬”的牌匾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息。
然而,当萧澈扶着步履蹒跚的刘婆婆,拿起那面蒙着厚厚灰尘的鸣冤鼓的鼓槌,狠狠地敲下去时——
“咚!咚!咚!”
那沉闷而压抑的鼓声,却像是给这庄严的府衙,注入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很快,衙门大开,两队衙役手持水火棍,懒洋洋地走了出来,为首的衙役班头,打着哈欠,一脸不耐烦地喝道:“何人击鼓?所为何事?!”
萧澈上前一步,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草民萧大,乃是这位刘玉姑娘的远房亲戚。因我这侄女被人诬陷通奸,即将被高家处以‘沉塘’私刑,特来击鼓鸣冤,恳请大人为我侄女申冤!”
那班头一听是“高家”的事,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就变成了警惕和敷衍。他上下打量了萧澈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知道了,等着吧。”
说完,便转身慢悠悠地进去通报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日头渐渐升高,府衙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萧澈和刘婆婆指指点点。
就在萧澈的耐心即将告罄之时,公堂之上,才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威——武——”
一个身材臃肿、面色虚浮、眼下挂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官员,打着哈欠,慢吞吞地坐上了公堂。此人,正是江南知府,王胖子。
王知府懒洋洋地拿起惊堂木,象征性地拍了一下,那声音,软绵绵的,跟没吃饭似的。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啊?”他眯着一双小眼睛,态度极其敷衍,仿佛根本没睡醒。
当他看清堂下站着的,是昨天在高府门前见过的萧澈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哈欠打得更响了。
刘婆婆一见到官,立刻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将女儿的冤情,又说了一遍。
王知府听得是昏昏欲睡,眼皮子直打架。
直到刘婆婆说完,他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向萧澈,问道:“你,就是那刘玉的远房亲戚?”
“正是草民。”萧澈拱手道。
“嗯。”王知府点了点头,然后用一种极其油滑的腔调,开始了他的“打太极”表演。
“唉,萧大官人啊,”他拖长了声音,一脸的“为难”,“本官呢,也听说了此事。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这高家,乃是江南望族,家大业大,规矩也大。此事,乃是他们族中自治,为的是整肃门风。况且……”他话锋一转,看向萧澈,“此事关乎一个女子的名节,这东西,比命还重要啊!若是大张旗鼓地公审,就算最后还了你那侄女一个清白,她的名声,也彻底毁了呀!”
“所以啊,”他做出一副“我这都是为你好”的表情,“依本官看,此事,还是交由高家族中自行处理为好。本官……不便插手啊!”
好一个“清官难断家务事”!
好一个“为女子名节着想”!
好一个“不便插手”!
萧澈在心中冷笑连连。这套和稀泥的说辞,简直是官场老油条的标配!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知府大人此言差矣!”
“其一,刘玉并非高家族人,何来‘族中自治’一说?其二,高家欲行‘沉塘’之刑,此乃私刑!我朝律法明文规定,凡私设公堂、滥用私刑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敢问大人,高家的‘族规’,难道比我朝的‘国法’还要大吗?!”
这番质问,掷地有声,让原本昏昏欲睡的王知府,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商人,竟敢在公堂之上,如此咄咄逼人!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公堂外的百姓们,也开始议论纷纷,对着王知府指指点点。
“就是啊!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怎么到了高家,就成了家务事了?”
“这知府大人,明摆着就是偏袒高家嘛!”
眼看舆论对自己不利,王知府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手中的惊堂木,再次重重拍下,这一次,声音响亮了许多!
“大胆刁民!竟敢在公堂之上,质疑本官!你不过是她一个远房亲戚,有何资格在此置喙?”
他不再理会萧澈,转而对跪在地上的刘婆婆喝道:“此事本官已知晓,高家乃是诗书传家,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定是你女儿不检点,才落得如此下场!本案事实清楚,无需再审!”
“退堂!”
说完,他便猛地站起身,竟是打算就这么草草了结此案!
“大人!大人!我女儿是冤枉的啊!大人!”刘婆婆见状,彻底绝望了,她扑上前去,想要抱住王知府的腿,却被两旁的衙役,无情地架了起来。
她磕着头,额头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泣血哀嚎,那悲怆的声音,让闻者无不心酸。
然而,王知府却头也不回地,朝着后堂走去。
在即将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过半个身子,用一种阴冷的、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盯着面沉如水的萧澈,意有所指地说道:
“萧大官人,本官奉劝你一句。”
“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江南的水……深得很!你一个外地来的,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说完,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肥胖而傲慢的背影。
萧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周围,是百姓们愤怒而又无奈的叹息,是刘婆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而林晚晚,则担忧地看向萧澈。
她发现,此刻的萧澈,脸上反而没有了昨日的暴怒,平静得有些可怕。
她悄悄地抬起头,看向他的头顶。
那里,一个巨大的、闪着寒光的表情包,正缓缓地浮现。那是一个像素风的笑脸,但笑容却冰冷到了极点,旁边的文字更是充满了森然的杀意:
【好,很好,你死定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