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机在气流中轻微颠簸，机舱顶部的安全带指示灯亮着。
江寻靠在舷窗边，额头贴着冰凉的玻璃，眼睛盯着外面深不见底的夜空。
机翼上的红色航行灯规律闪烁，像心跳。
十三个小时的飞行，从战乱边缘的邻国到首都国际机场。
慰问演出很成功，学校奠基仪式也很顺利，但他现在只想睡觉——
连续四天的高强度行程，加上时差，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
空乘轻轻走过来：
“江先生，需要毯子吗？”
江寻摇摇头：
“不用，谢谢。”
他重新闭上眼睛，但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播放着这几天的画面：
简陋但热情的舞台，士兵们朴实的笑脸，学校奠基时孩子们好奇的眼神，还有陆凛在帐篷里给他的那个拥抱。
一切都好，除了……
江寻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挂着两枚军徽，陆凛的那枚还带着他的体温。
除了离别时那句没说完的话，除了陆凛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除了那些在公共场合无法表达的千言万语。
飞机又颠簸了一下，江寻睁开眼睛。
他伸手从随身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里面是他这几天断断续续写下的歌词草稿。
有些句子被反复划掉重写，纸页边缘布满了潦草的修改痕迹。
最新一页的标题是：《与枪同眠》。
江寻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拿起笔，在下面补了一行小字：
“致那个让我学会在硝烟中做梦的人。”
他继续写，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句子断断续续，不成章节，但情感汹涌。
“你的世界里警报声是背景音\/
我的世界里掌声如潮水\/
我们在各自的频率里\/
寻找共鸣的和弦……”
写到这里，江寻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机舱前方——
头等舱和商务舱之间的帘子拉着，但能隐约听到乘客的交谈声，还有婴儿的啼哭。
生活是真实的，战争是真实的，离别是真实的，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真实的。
他把笔记本合上，放回背包。
倦意终于袭来，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拉高毯子，闭上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江寻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肩膀。
“江寻，快降落了。”
是小陈的声音。
江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机舱里的灯已经调亮，空乘正在做降落前的检查。
他坐直身体，发现毯子滑到了腰际，而笔记本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摊开在《与枪同眠》那一页。
他弯腰去捡，一只手先他一步把笔记本捡了起来。
陆凛。
江寻完全清醒了。
他眨眨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陆凛穿着便服，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他的笔记本，正低头看着那页歌词。
“你……”
江寻的声音有些哑，“你怎么在飞机上？”
“临时调令。”
陆凛合上笔记本，递还给他。
“学校奠基结束后，我的任务也告一段落。
正好有专机返航，就一起了。”
“你之前没说。”
“想给你个惊喜。”
陆凛顿了顿，“也怕说了又走不了。”
江寻接过笔记本，手指碰到陆凛的指尖，很暖。
他有很多话想问——任务顺利吗？
伤好了吗？
接下来能休息多久？
但最后只是说：“回来就好。”
陆凛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他手里的笔记本上：
“《与枪同眠》？”
江寻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往怀里收了收：
“还没写完的草稿。”
“我能看看吗？”
江寻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陆凛重新翻开，一页页仔细看。
他的表情很专注，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读什么重要的作战报告。
飞机开始下降，机舱里响起降落广播。
江寻系好安全带，余光注意着陆凛的反应。
看到某一句时，陆凛的嘴角很轻地扬了一下。
看到另一句时，他的手指在纸页上停顿了几秒。
最后，他把笔记本合上，却没有立刻还给江寻。
“写完了打算发吗？”陆凛问。
“不知道。”
江寻诚实地说。
“有些歌词……太私人了。
可能只会放在专辑里，不主打。”
“嗯。”
陆凛把笔记本放进自己随身的小包里，“先放我这里。”
“为什么？”
“等你写完再说。”
飞机轮子接触跑道，一阵轻微的震动。
舱内响起掌声——
这是长途航班结束时的惯例。
江寻看向窗外，熟悉的城市灯火在夜色中展开，像一幅巨大的星空图。
他们随着人流下机，走过长长的廊桥，进入航站楼。
凌晨的机场依然忙碌，电子屏上滚动着航班信息，广播里传来各种语言的提示音。
取行李，过海关，一切按部就班。
陆凛始终走在江寻身边半步的位置，没有拉手，没有拥抱，但那个距离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宣告。
停车场里，陆凛的车安静地停在那里。
他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拉开副驾驶的门。
江寻坐进去，系好安全带，才终于有了“回家了”的实感。
车子驶出停车场，开上机场高速。
城市的灯光透过车窗，在两人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学校那边。”
陆凛开口，“谢谢你。”
“不用谢。”
江寻说，“那是我们一起做的事。”
“孩子们很喜欢你。你教他们唱歌的时候，他们眼睛都亮了。”
江想起那些脏兮兮但笑容灿烂的小脸，心里一暖：
“他们很聪明，学得很快。”
“等学校建好了，我们可以再去看看。”
“好。”
车内又安静下来。
交通灯从红变绿，车流缓缓移动。
凌晨的街道很空旷，只有偶尔驶过的出租车和清洁车。
在一个红灯前，陆凛突然说：
“江寻，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江寻转头看他。
街灯的光从侧面打过来，勾勒出陆凛硬朗的侧脸轮廓，也照亮了他眼中某种下定决心的神色。
“你说。”
陆凛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江寻意识到——陆凛在紧张。
“等这一切结束。”
陆凛看着前方的红灯倒计时，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办一场真正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