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像被无形的墙挡着，飘不到石岭关原联军指挥所的角落。两名负责清理的士兵提着油灯，灯芯忽明忽暗，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指挥所后门的木板沾着雪水，摸上去又冷又潮，缝隙里透出的腥气混着霉味，呛得人鼻子发酸。
“队长说这里藏过西域祭司，小心点，别碰着什么邪门玩意儿。”左边的士兵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用弯刀撬开木板——铁钉从朽木里拔出来时发出“吱呀”的怪响，像老鼠啃咬木头。油灯的光探进地窖，两人的呼吸瞬间凝固，手里的油灯晃得更厉害，灯油差点洒出来。
地窖不大，墙壁上却密密麻麻画满了诡异的壁画：黑色的纹路像活蛇般缠绕，在墙顶汇集成一个巨大的“眼睛”图案，眼白是惨白的颜料，瞳孔却是深不见底的黑，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暗红——凑近一看，那颜料竟带着铁锈混着腐肉的腥气，指腹蹭上去时，还能摸到粘稠的质感。角落里堆着三卷兽皮文献，皮革已经发硬，上面的文字扭曲如缠绕的荆棘，有的笔画末端还拖着细长的“血线”，像是用指尖蘸血写就。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地窖中央的三具尸体。那是北狄士兵的装束，却干瘦得只剩皮包骨，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泛着青灰色的死气，眼窝深陷，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所有生机。他们的脖颈处各有两个细小的血洞，边缘发黑，没有一丝血迹渗出——显然，血液早已被抽干。
尸体旁立着个半人高的祭坛，用黑石砌成，石头冰凉刺骨，表面泛着油腻的光泽，像是常年被某种液体浸泡。祭坛台面刻着与壁画相同的“眼睛”纹路，纹路间的凹槽里残留着暗红的硬块，用刀尖挑开时，还能看到里面未完全凝固的血丝，腥气瞬间浓了几分。
“快！去报元帅！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地窖，是邪阵！”右边的士兵声音发颤，手里的油灯“哐当”撞在墙上，灯芯差点熄灭。他转身就往外跑，连冻得发麻的脚都顾不上揉。
没过多久，谢无妄带着随军道士玄清和五名亲卫赶到。玄清是个白发及腰的老者，平日里总揣着个罗盘，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此刻却脸色惨白，罗盘指针在掌心疯狂打转，根本停不下来。他蹲在祭坛前，手抖着从袖中取出桃木剑，剑身在油灯下微微颤动，指尖刚碰到凹槽里的硬块，就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元帅……这是‘血饲之阵’！用活人精血喂养深渊邪物，每献祭一人，邪物的力量就强一分……这些西域祭司哪里是帮北狄？他们是想借石岭关的地气，打开深渊的口子！”
谢无妄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走到壁画前，油灯的光映在“眼睛”图案上，竟让人觉得那瞳孔在缓缓转动，透着一股冰冷的窥视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画里，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忽然想起之前斩杀西域祭司时，从对方怀里搜出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相同的“眼睛”，背面是扭曲的纹路。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令牌，刚接触到地窖的空气，令牌突然微微震动，一股冰寒顺着指尖钻进骨髓，不是雪地的冷，是带着恶意的阴寒，仿佛有无数条冰冷的小蛇钻进血管，顺着血液往心脏爬。紧接着，一个混乱而诡异的低语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声音忽远忽近，像无数人凑在耳边呢喃，带着致命的诱惑：“……谢无妄……北境之主……臣服深渊……便可得永生……可得毁天灭地的力量……你想要的，深渊都能给你……”
“滚！”
谢无妄猛地攥紧令牌，指节泛白，手臂用力一甩，令牌“当啷”一声砸在黑石祭坛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他后退一步，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那低语里的恶意像跗骨之蛆，哪怕此刻消失了，依旧让他心头发寒，连呼吸都带着颤意。
他环顾地窖，黑暗的角落里似乎藏着无数双眼睛，正无声地凝视着他。收复石岭关的喜悦，像被冰水浇过，瞬间荡然无存。北狄的内乱是曙光没错，可这藏在阴影里的“深渊”之力，才是真正的毒瘤——它比十万北狄铁骑更可怕，无形、未知，还能用欲望蛊惑人心，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传令下去。”谢无妄弯腰捡起令牌，指尖依旧能感受到残留的阴寒，声音却异常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全军即刻戒备，派斥候密切监视北部雪原，任何人不得擅自深入，防止落入深渊祭司的陷阱；第二，地窖里的壁画、文献、祭坛碎片，还有这枚令牌，全部用玄铁箱封存，派百名亲卫日夜守卫，任何人不得私自触碰，违者军法处置；第三，玄清道长，麻烦你即刻研究这些文献，务必弄清楚‘深渊之眼’的位置，还有‘血饲阵’的破解之法——这关乎北境所有人的性命。”
玄清道长连忙点头，从袖中取出黄符，贴在兽皮文献上，黄符刚接触文献，就发出“滋滋”的轻响，冒出淡淡的白烟：“元帅放心，老道就是不眠不休，也会找出破解之法。”
亲卫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地窖里的东西，有人用布裹住尸体，有人小心翼翼地拆卸祭坛，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谢无妄走出指挥所，庆功宴的歌声和笑声隐约传来，却显得格外遥远，与地窖里的寒意形成尖锐的反差。
他抬头望向北部的夜空，云层像巨大的黑幕，把星星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那里，正是西域祭司撤退的方向，也是深渊之力潜藏的地方。
寒风刮在脸上，带着雪粒的刺痛。谢无妄攥紧手中的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眼睛”图案，忽然明白：之前的石岭关之战，不过是热身。真正的敌人，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这场仗，比他想象的，要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