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法令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某些规则。
当月的修炼资源发放日，负责庶务的执事看着名录上“林轩”后面突然拔高一截的配额——灵石翻了三倍，丹药从最低品的“养气丹”换成了内门弟子常用的“凝碧丸”，甚至还有一次进入外门藏经阁二层挑选功法的机会——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抬头看了看排在队伍末尾，依旧穿着那身洗白旧道袍，低眉顺眼的林轩，又低头核对了一遍玉简，确认无误，这才带着几分不情愿和疑惑，将那份远超普通外门弟子的资源推了过去。
“拿好。”执事的语气谈不上客气，但也没了往日的轻慢。
林轩平静地接过，看也没看就收入怀中那最低等的储物袋，仿佛拿到手的只是几块寻常石头，转身便走，没有半分迟疑或惊喜。
这一幕落在其他排队领取资源的外门弟子眼中，顿时激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怎么回事？林轩那份……怎么那么多？”
“凝碧丸？！那是内门师兄姐才能用的丹药吧！”
“还有藏经阁二层的机会？他一个炼气一层，凭什么？”
“宗门是不是弄错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在人群中流转。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林轩的背影上，充满了惊愕、不解，以及迅速滋生蔓延的……嫉妒。
张远站在人群前列，刚领到自己那份还算丰厚的资源，此刻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林轩消失的方向，拳头不自觉攥紧。前几日在讲法堂外那诡异的一幕，加上眼前这不合常理的资源倾斜，像两根毒刺，扎得他心头火起。
凭什么？一个公认的废物，凭什么得到宗门如此青睐？难道就因为他运气好，在祖祠魔变中活了下来？
不解与愤懑，如同野草，在外门弟子中疯长。然而，宗主法令威严如山，无人敢公开质疑，只能将这股暗流压在心底，看向林轩那间简陋小屋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林轩对此置若罔闻。
他依旧按时起居，完成杂役，听道修炼。那份多出来的资源，他并未急切使用，灵石堆在储物袋角落，丹药瓶塞未曾打开，藏经阁的机会也似乎被他遗忘。
他的生活轨迹没有丝毫改变，仿佛那引发暗流的资源，于他而言，不过是多了一件需要收纳的杂物。
这种彻头彻尾的“无视”，比任何炫耀或辩解都更让人难受。
几日后的清晨，林轩照例去后山灵泉担水。这是一项枯燥的体力活，通常由资质最差的弟子负责。
山路崎岖，雾气未散。
行至半途，几道身影从雾气中走出，拦在了山路前方。为首者，正是张远。他抱着双臂，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身后跟着的几人，也皆是不怀好意的神色。
“林师弟，真是勤快啊。”张远阴阳怪气地开口，“得了宗门厚赐，不好好闭关修炼，争取早日突破炼气二层，还来干这粗活？莫非是瞧不上宗门赏赐？”
林轩停下脚步，放下肩上的水桶，平静地看着他。
这种眼神再次激怒了张远。他上前一步，逼近林轩，炼气六层的气息有意散发出来，形成一股压迫：“小子，别给脸不要脸！说，你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蒙骗了宗门？祖祠那晚，你是不是和那魔物有什么勾结？”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声音也拔高起来：“定是你这厮，引来了魔物，又不知用了什么邪法将其送走，以此骗取宗门信任！说！是不是！”
面对这毫无根据的指控，林轩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开口：“让开。”
“让开？”张远气极反笑，“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哪儿也别想去！”
他身后一名跟班狞笑道：“张师兄，跟他废什么话！这种废物，不打不老实！搜他的身，看看他那些资源藏哪儿了，说不定还有勾结魔物的证据！”
张远眼中凶光一闪，显然动了心思。宗门只是提升了林轩的待遇，可没说不准弟子间“切磋交流”。他猛地伸手，五指成爪，带起一股劲风，直接抓向林轩的衣领，速度快狠，显然是想先将他制住！
这一抓，蕴含了炼气六层的灵力，若是抓实了，足以让普通炼气初期弟子骨断筋折。
远处，一株古松的阴影下，空间微微扭曲，两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伫立。正是暗中奉命关注此地的执法堂暗哨。他们屏息凝神，紧盯着场中。宗主有令，不得干涉，只许观察记录。他们也想看看，这林轩，到底会如何应对。
眼看张远的手爪就要触及林轩的脖颈。
林轩动了。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甚至没有运转灵力的迹象。
他只是……抬起了眼帘。
目光，平静地落在了张远抓来的手腕上。
没有接触。
没有声响。
张远前冲的身形骤然僵住！他那蕴含灵力、迅捷无比的一抓，在距离林轩衣领尚有半寸之地，硬生生顿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不是被力量阻挡，而是一种更诡异的感觉——仿佛他周身运转的灵力，在那一瞬间，被某种无形无质、却至高无上的意志强行“冻结”！经脉中奔腾的灵息戛然而止，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之中，连带着他整个身体，都陷入了短暂的、不受控制的僵直！
他脸上的狞笑凝固，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充斥。
怎么回事？！
他甚至没看清林轩有任何动作！
林轩的目光从他手腕上移开，落回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却让张远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下一秒，灵力冻结的感觉消失。
但张远却因为前冲的势头被强行中断，重心不稳，“蹬蹬蹬”连退数步，最后一屁股狼狈地坐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茫然与恐惧。
他身后的几名跟班，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张师兄气势汹汹地出手，然后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自己倒跌回来，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张师兄？”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几人惊疑不定地看向林轩，声音带着颤抖。
林轩没有回答。他弯腰，重新提起地上的水桶，步履平稳地从僵立的几人中间走过，仿佛他们只是几尊路边的石像。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说一个字，没有再看张远一眼。
直到林轩的身影消失在雾气笼罩的山路尽头，张远才猛地喘过一口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自己刚才抓出的那只手，眼神中充满了后怕与难以置信。
刚才那瞬间的灵力冻结，绝非幻觉！
那个林轩……他到底是什么人？！
古松下的阴影里，两名暗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凝重。
“看清了吗？”
“没有……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也没有神识冲击。”
“张远的灵力，是自行溃散的？不……像是被……某种‘意’强行镇压了。”
“立刻禀报长老！”
暗哨的身影无声融入阴影，迅速离去。
山路上，只剩下失魂落魄的张远和几名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跟班。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张远在林轩面前莫名吃瘪，狼狈坐倒的事情，还是在外门小范围传开了。结合之前林轩资源待遇的提升，一种诡异的氛围开始弥漫。
没有人再敢轻易去招惹那个住在简陋屋舍里的“废物”。他依旧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但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悄然多了一丝敬畏与探究。
他依旧如同深潭，不起波澜。
但那潭水之下，似乎已有什么东西，睁开了冰冷的目光。
惊雷未响，寒意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