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除夕前一天。
伏龙村彻底被红色包裹。
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
村道两旁的树干上,也被村民自发地缠上了红绸带。
空气里弥漫着最后准备年货的忙碌气息,还有油锅里炸丸子、炸带鱼的香气。
村口停车场的车辆已经少了很多,只剩下几辆外地牌照的车。
这些是特意留下来,想体验一把乡村春节的游客。
陈墨轩拿着一沓东西,从老宅里走了出来。
他先走到了村委大院。几个留守的游客正围着陈文海,听他讲伏龙村的旧闻。
“小伙子们,我跟你们说,以前我们这村子,一到冬天,晚上出门都得打火把,黑灯瞎火的。”
陈墨轩走过去,先和大家打个招呼,随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其中一个年轻人。
那是一份设计精美的红包,上面烫金印着“青律”的logo和“伏龙村”的字样。
红包旁边,还有一张同样材质的福字。
“这是村里和我们公司给大家准备的一点小心意,祝大家新年快乐。”
几个游客都有些意外。
“哎呀,太客气了!”
“这红包真好看,比外面买的精致多了!”
他们接过礼物,脸上都是真诚的笑容。
陈墨轩给在场的每个游客都发了一份。
他没有多停留,又朝着村里其他地方走去。他把礼物一一送到剩下的游客手里。
晚饭后,陈墨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拿出一个新的账本,又拿出计算器。
灯光下,他开始核对青律公司成立以来的所有账目。
每一笔数字,都代表着一份收入。
他按动计算器的手指越来越快。
当他把最后一个数字输入,计算器屏幕上显示出了一长串数字。
他靠在椅背上,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他把账本合上,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村子里灯火通明。一盏盏红灯笼连成一片。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汪汪!”
大圣和大米立刻从院角冲了出来,围着他打转。
元宝也从自己的窝里起身,走到他脚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腿。
“我出去走走,你们看家。”陈墨轩拍了拍元宝的头。
他没有走村里的主路,而是绕到屋后,朝着牛首山的方向走去。
冬夜的山路有些清冷。
他没有打手电,借着月光,凭着记忆,一步步往上走。
很快,他走到了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
这里是他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地方。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伏龙村。
他转过身。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整个村庄,不再是记忆里那副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点灯火的萧索模样。
现在,每一户人家的窗户里,都透出温暖明亮的光。
村道上的太阳能路灯,将整个村子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
村口戏台的方向,光线最亮,隐约还能听见游客的笑声。
看看山下的灯火。
这就是他建设了快一年的地方。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浅月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接通。
苏浅月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她好像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脸上带着一点红晕。
“在干嘛呢?”她小声问。
“在山上。”
“山上?”苏浅月有些惊讶,“大晚上的,你跑山上去干嘛?”
陈墨轩把手机摄像头调转,对准了山下的村庄。
“哇……”屏幕那头传来她小声的惊叹,“好漂亮。”
“嗯。”
“你等我一下。”苏浅月说了一句,然后镜头开始晃动。
过了一会儿,镜头稳定下来。
苏浅月重新出现在屏幕里。
她换上了一件正红色的连衣裙,裙子的款式简约大方,衬得她皮肤雪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在镜头前转了一圈。
“我准备穿这件,去你家拜年,可以吗?”
陈墨轩看着屏幕里的她。
“可以。”
“会不会太隆重了?”
“不会。”
两人隔着屏幕,一问一答。
苏浅月又凑近镜头,小声说:“我妈今天还问我,说你第一次正式上门,要不要给你包个大红包。”
“然后呢?”
“然后被我爸拦住了,我爸说,你现在是大老板,不差这点钱,给红包反而俗气了。”
陈墨轩听着,笑了起来。
“你那边……也能看到月亮吗?”苏浅月忽然问。
陈墨轩抬头。
一轮明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
“能。”
“那我们现在,看的是同一个月亮。”
她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一个在繁华的城市,一个在安静的乡村山顶。
他们隔着几百公里,看着同一个月亮。
过了许久,苏浅月才开口。
“墨轩,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挂断视频。
陈墨轩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站在山顶,山风吹过,带着冬夜的寒意。
但他心里,一片滚热。
他看着山下的村庄,看着那片属于他的事业,想着屏幕里那个巧笑嫣然的姑娘。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胸口激荡。
他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喊了一声。
“新年快乐!”
回声在山谷间层层叠叠地响起。
“新年快乐……”
“快乐……”
他喊完,转身,迈步下山。
当他走到自家院门口时,脚步停住了。
院门口,五个身影,整整齐齐地坐成一排。
元宝坐在最中间,身姿挺拔。
它的左边,是大米和鸭老六。
它的右边,是黄大圣和嘴巴被封过一次后,变得有些沉稳的鸡老大。
五个小家伙,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门口的石板路上,在月光下,像五尊小小的门神。
看到陈墨轩回来,大圣和大米最先骚动起来,尾巴开始摇动。
鸡老大和鸭老六,都保持着不动。
元宝站起身,朝着陈墨轩,轻轻叫了一声。
陈墨轩走过去,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头。
他推开虚掩的院门。
“吱呀”一声。
他推开堂屋的大门。
明亮的灯光从屋里倾泻而出,洒在他身上,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