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旧城区青石板路上，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林晚抱着画夹躲在一栋老洋房的门廊下，雨水顺着屋檐连成水帘，将她与外界喧嚣的雨幕隔绝开来，却挡不住深入骨髓的湿冷。她今天特意来这片即将拆迁的老城区采风，想捕捉旧建筑在风雨中的沧桑感，却没料到暴雨突然降临，手机也在刚才慌乱中掉进积水中失灵了。
画夹被她紧紧护在怀里，速写本边缘还是被溅湿了一角。她望着眼前被雨水模糊的街巷，斑驳的墙面在水流冲刷下显露出深浅不一的砖红色，倒是与她想象中“星穹之境”的复古星轨元素有些暗合。可此刻她更担心的是如何回家——这片老城区巷子错综复杂，出租车根本开不进来，徒步走出去至少需要半小时。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狂风卷着雨点打在门廊下，淋湿了她的裤脚。林晚缩了缩脖子，开始后悔没听小夏的话带伞。就在她冻得瑟瑟发抖，望着雨幕一筹莫展时，一道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帘，顺着狭窄的巷口缓缓驶来。
那是一辆黑色的SUV，在泥泞的巷子里行驶得异常平稳。林晚眯起眼，看着车子在她面前停下，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陆沉线条冷硬的侧脸。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平时一丝不苟的形象难得有了些狼狈，却更显真实。
“上车。”他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晚愣住了，看着他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大脑有片刻的空白：“陆……陆总？您怎么会在这里？”
陆沉没有解释，只是推开车门走下来。192cm的身高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挺拔，他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快步走到她面前，伞面几乎完全倾斜到她头顶，自己半边肩膀却瞬间被雨水浇透。
“我路过附近，看天气不好，猜你可能还在这边。”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但林晚注意到他裤脚上沾着的泥泞，显然是在巷子里找了很久。
“我……我手机坏了，正不知道怎么回去。”林晚看着他湿透的肩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您不用特意来接我的，我等雨小点就走。”
“这种天气，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陆沉说着，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画夹，“上车，我送你回去。”
他的手掌触碰到画夹时，林晚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量。她犹豫了一下，看着他不容拒绝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陆沉先将画夹小心翼翼地放进后排，然后撑着伞护着她走向副驾驶。
上车的瞬间，一股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林晚身上的寒气。她刚坐定，陆沉就递过来一条干燥的毛巾：“擦擦头发，别感冒了。”
那是一条深灰色的毛巾，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应该是他车里常备的。林晚接过毛巾，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变得温热。她低头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余光却瞥见陆沉从后座拿起一瓶热水递给她：“先暖暖手。”
“谢谢陆总。”林晚接过热水瓶，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沉发动车子，目光注视着前方湿滑的路面，语气依旧平淡：“听小夏说你今天来这边采风。”
林晚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她知道小夏嘴快，但陆沉能在这样的暴雨天特意找来，绝非仅仅因为听了小夏的话。车子在狭窄的巷子里缓缓行驶，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去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林晚偷偷看向驾驶座上的陆沉，他神情专注，侧脸在车内暖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刚才在雨幕中撑伞的身影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陆总，”她鼓起勇气，“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举手之劳。”陆沉目视前方，“你的画夹没淋湿吧？”
“没有，谢谢您帮我护着。”林晚想起他刚才小心翼翼保护画夹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她忽然意识到，陆沉似乎总能精准地察觉到她在意的东西——她的画，她的情绪，甚至她是否会感冒。
车子开出旧城区，驶上宽阔的马路。雨势渐渐小了些，但天空依旧阴沉。陆沉打开车内音响，舒缓的古典乐流淌出来，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林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想起大学时那次撞洒咖啡的场景，那时的陆沉也是这样，沉默地收拾残局，不多说一句责备的话。
“陆总，”她忍不住又开口，“大学时……我撞洒您咖啡的事，一直没好好跟您道过歉。”
陆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无法捕捉：“早就忘了。”
林晚却不信他忘了。如果真的忘了，他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不会在后来的相处中处处透着熟稔。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热水瓶的瓶盖，心里乱糟糟的。
车子停在“晚风眠”楼下时，雨已经停了。陆沉先下车，绕到副驾驶为她开车门，依旧撑着伞护着她走到楼梯口。
“上去吧，换身干衣服，喝点姜汤。”他将画夹递给她，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湿冷的脸颊上。
“陆总，您也快回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林晚接过画夹，看着他湿透的肩膀，第一次主动关心起他来。
陆沉微微颔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上楼。林晚走到二楼转角，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他还站在楼下，高大的身影在雨后的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
回到工作室，小夏看到她安然无恙，立刻冲上来：“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陆沉没把你怎么样吧？他怎么会去接你的？”
林晚把画夹放在桌上，想起陆沉在暴雨中为她撑伞的样子，脸颊有些发烫：“他刚好路过，看我被困就送我回来了。”
“路过？”小夏挑眉，“从陆沉建筑事务所到旧城区，这‘路过’可真够远的！我跟你说，今天我给陆沉打电话问你有没有联系我，他接电话时背景音就是雨声，明显是在外面！你没发现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吗？”
林晚避开小夏探究的目光，走到窗边。楼下已经没有了陆沉的身影，只有湿漉漉的地面映着路灯的光。她想起陆沉递过来的干毛巾，想起他护着画夹的动作，想起他在雨中倾斜的伞面。
也许小夏说得对，陆沉看她的眼神，确实不一样了。那不再是上司对下属的关注，而是一种更复杂、更温柔的情愫，像暴雨中的庇护所，让她这只迷路的小鹿，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守护的温暖。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热水瓶，瓶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深秋的阳光透过阁楼的老虎窗，在“晚风眠”工作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正对着电脑调整“星穹之境”的最终稿，指尖在数位板上滑动，脑海里却不断闪过暴雨天陆沉撑伞的身影——他半边肩膀被雨水浇透，却把伞面尽数倾斜向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画夹传递过来，还有他递来热水瓶时，指节分明的手背上沾着的泥点。
“喂！林晚！”小夏抱着一摞画材闯进来，马尾辫扫过门框发出“啪”的一声，“你又对着电脑发呆了！从昨天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还在想你的冰山男神？”
林晚猛地回神，数位笔在画布上划出一道歪扭的线条，她慌忙按快捷键撤销，脸颊泛起薄红：“你胡说什么呢，我在改画。”
“改画？”小夏把画材往桌上一放，双手抱胸，挑眉打量她，“我看你是在改‘春心’吧？昨天暴雨天，人家陆沉开着豪车，不远万里跑到老城区接你，还把唯一的干毛巾给你擦头，自己淋成落汤鸡——这桥段，比偶像剧还偶像剧，你告诉我你没感觉？”
林晚握着数位笔的手指收紧，想起陆沉把干毛巾盖在她头上时，指尖无意间擦过她耳廓的触感，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她低声反驳：“他只是顺路，而且……而且是怕我耽误项目进度。”
“顺路？”小夏嗤笑一声，拖过椅子坐到她对面，“从陆家嘴到旧城区，这‘顺路’可绕了大半个申城！还有上次你的画被抄袭，谁光速解决的？匿名送你绝版颜料的是谁？在书店‘偶遇’送你书的是谁？周年庆上英雄救美的是谁？”
小夏每说一句，林晚的头就低一分，心跳也快一分。这些事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早已在她心底漾开涟漪，只是她一直不敢正视。
“小夏……”林晚的声音细若蚊蚋，“你别再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小夏探身向前，目光锐利如炬，“林晚，你老实告诉我，陆沉看你的眼神，是不是跟看别人不一样？上次周年庆，我在角落里看得清清楚楚——他跟别人说话时，眼神冷得像冰，可一转到你身上，那眼神……”
小夏顿了顿，故意拖长了声音，观察着林晚变幻的脸色：“那就像博物馆里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打在稀世珍宝上，生怕惊扰了，又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那宝贝有多好。”
“稀世珍宝”四个字像羽毛一样拂过林晚的心尖，她猛地抬头，撞进小夏探究的目光里，又慌忙移开视线，抓起桌上的铅笔假装削笔，却因为用力过猛，铅芯“啪”地断成两截。
“你看你看，脸红了吧！”小夏得意地拍手，“还说没感觉？我可告诉你，陆沉那家伙，看着冷冰冰的，心思可细了。你还记得大学时你撞洒他咖啡那次吗？我后来听他们系的人说，他那天回去后，对着被咖啡渍弄脏的笔记本发呆了好久，那笔记本还是他最喜欢的建筑师手稿集呢！”
林晚削笔的动作一顿。她一直以为那次只是个尴尬的小插曲，没想到陆沉会放在心上。她想起陆沉书房里可能存在的“秘密角落”，想起他手机里那个未被证实的专属相册，想起他总能精准说出她每一幅冷门作品的名字……种种细节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可能。
“他……他可能只是记性好。”林晚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记性好？”小夏翻了个白眼，“那他怎么不记得别人？怎么偏偏对你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还有上次你发烧，他半夜开车到你楼下守着，第二天‘路过’送药——这是记性好能解释的吗？”
小夏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心中紧锁的门。她想起那天清晨，陆沉站在门口，阳光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影，手里提着保温桶，说“路过送药”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关切。那时她只觉得尴尬，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里分明藏着她看不懂的温柔。
“我……”林晚放下铅笔，双手交握在膝盖上，指尖冰凉，“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陆沉像一座冰山，却在她面前一次次展现出融化的迹象，可她习惯了躲在自己的壳里，不敢相信那样耀眼的人会真的注意到平凡的她。
小夏看着她迷茫的样子，语气柔和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晚晚，我知道你有点社恐，害怕和人近距离接触，但陆沉不一样。你在他面前，是不是没那么紧张了？”
林晚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好像真的是这样。最初见到陆沉时，她会紧张到说不出话，可经过一次次的接触，从会议室的指点，到书店的“偶遇”，再到暴雨天的接送，她在他面前虽然还是会脸红心跳，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想逃离。
“你看，”小夏叹了口气，“有些感觉是藏不住的。陆沉看你的眼神，全写着‘喜欢’两个字，连陈野那家伙都看出来了，你怎么就这么迟钝呢？”
“陈野？”林晚疑惑地抬头。
“就是陆沉那个发小兼合伙人啊！”小夏一拍大腿，“上次我跟他吃饭，他喝多了，跟我说陆沉手机里有个相册全是你的照片，从大学到现在，跟个私生饭似的，还说陆沉十年了都没动静，急死他了！”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嗡嗡作响。手机里的专属相册，十年的默默关注，匿名的天价委托……所有线索在这一刻汇聚成清晰的脉络，指向陆沉那长达十年的暗恋。
她想起陆沉在海边美术馆讲解建筑时眼中的光，想起他在会议室里说“你的画值得被认真对待”时的认真，想起他一次次不动声色的帮助和守护……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是他蓄谋已久的靠近。
“他……”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傻瓜，”小夏捏了捏她的脸颊，“你那么怕生，他要是一开始就说喜欢你，还不把你吓跑了？你没发现吗？陆沉一直在用你能接受的方式靠近你，从项目合作到‘偶遇’，再到默默帮你解决麻烦，他是在等你自己打开心门啊！”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林晚微微颤抖的睫毛。她看着桌上那套陆沉送的绝版颜料，想起他每次看向她时，那双深邃眼眸里隐藏的星光。小夏说得对，那目光不是看普通朋友，也不是看工作伙伴，而是看一个珍藏了十年的稀世珍宝。
也许，她真的不该再逃避了。
“我……我需要想想。”林晚低下头，掩饰着眼角的湿润。
小夏知道不能逼得太紧，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你慢慢想。但我可告诉你，陆沉那样的钻石王老五，多少人盯着呢！你要是再这么犹豫不决，小心被别人抢走了！”
说完，小夏识趣地转身离开，留下林晚一个人在工作室里。
阁楼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转动声。林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来往的人群，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小夏的话和陆沉的眼神。
稀世珍宝……
她从未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也可以成为那样的存在。而那个人，还是她渐渐心动的陆沉。
檐下的星光，不知何时已经照亮了她的心房，而她一直躲闪的那束光，原来早已为她停留了十年。